周放回憶起自己認識宋凜以來,兩人每一次交手都讓周放感到既興奮又痛苦。興奮是因為棋逢對手,每一局都充滿了趣味叢生的新鮮感;痛苦是因為這個與她對弈的,是一個她完全無法掌握的人。
她把握不好尺度,這太難了。
到了這個年紀,經曆過那些坎坷,周放從不愛會死變成了不愛也不會死。
宋凜再好,也不足以讓她放下尊嚴和原則,這是成熟給她帶來的理智。
秦清說周放漸漸變成了一個不可愛的女人。她想想,好像確實如此。
不可愛的女人,還會有人愛嗎?
以往她和宋凜有了矛盾,都是宋凜不回這邊的房子,這次周放先發製人,整理了行李搬回了父母家。也許宋凜並沒有發現她的小動作,但她心裏就是覺得自己好像贏了一局一樣。
自上次《衣見鍾情》節目結束也有兩三個月了,聽說節目組因為收視率越來越高,願意來參加節目的明星也越來越大牌,準備把原本一年一季的節目改成一年兩季。嗅覺敏銳的周放自然也想抓住這次機會,想談談合作。
新策劃的節目在形式上改變了原本針對一個明星,做十二期不同主題的模式,改成了四個明星攜不同設計師做不同主題的積分戰模式,大大增加了競爭性、話題性和可看性。
《衣見鍾情》的劉導因為周放在上季節目中最後的大逆轉,對她的印象還不錯,一直感慨她是個了不起的女人。但對於周放再參與節目的請求,他始終打太極,不接受也不拒絕。周放知道,能讓劉導這樣,一定是找他的公司很多,劉導挑花眼了。
周放三顧茅廬,始終沒有什麼實質性的進展。劉導這個人,屬於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型的,在周放最惱火的時候,劉導給她發了一張請帖,請她參加新一季《衣見鍾情》的招商會晚宴,言外之意是機會均等,各憑本事。晚宴時間特意定在晚上,搞出了慈善晚宴的感覺。周放還沒去就已經知道這是一場群雄相爭的惡戰,考慮了一天,最後還是決定去參加,冠名肯定不可能,但若是運氣好,說不定可以爭取個小讚助。
自打小鮮肉管培生跟了周放,她那助理就像是失了寵的冷宮妃子,尤其得知今晚的晚宴周放決定帶管培生不帶他的時候,話裏話外都透露著哀怨。
這也怪不得周放“喜新厭舊”,“小鮮肉”英語好,也算會拍馬屁,而且長得俊,每天看看,淨化視線,不帶他帶誰?
周放雖然沒有太大把握,更多是在碰運氣,但是對這場晚宴她還是很上心的,當天提前下班回家打扮。周放在衣櫃裏翻了好久,周媽一看她化濃妝就知道她又是去赴宴,免不了嘮叨幾句。
“大晚上的,又去喝酒啊?”周媽皺眉道。
“有個晚宴。”周放解釋,“爭取點兒曝光度,利於品牌推廣。”
“你這每天濃妝豔抹的都在幹什麼?像你這個年紀,談戀愛結婚才是正經事,你怎麼就不能學學你那些好好結婚生孩子的同學?”
“原來談戀愛結婚才是正經事啊?”周放忙碌地扒拉著衣服,痞裏痞氣地回答,“看來我注定隻能做個不正經的人了。”
周媽媽白了周放一眼,隨後將一個擦手的紙團砸在了她身上。周放笑嘻嘻地照單全收,她可沒想過要和父母作對,他們是掌握著“真理”的大多數人。
周放最後穿了一條綠色V領無袖緞麵裙,搭配一雙白色尖頭高跟鞋,看上去簡單又幹練,綠色又有點兒小心機,隆重中帶著隨意,隨意裏凸顯隆重。
周放站在鏡子前,看著裏麵那個妝容精致的女人,有一瞬間感到有些陌生。
幾年前她買了這條裙子,當時覺得款式太正式,有點兒老氣;如今再看,竟然很合適,凸顯出了她這個年紀該有的氣質。
這種想法的轉變就像周放對愛情態度的轉變一樣。幾年前她一心想活成霍辰東的公主,而現在,她在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路上變成了自己的女王。
那個“小鮮肉”管培生來接她的時候,周放發現他戴了一條綠色的領帶,這讓兩人都有點兒尷尬。明明是巧合,看上去卻顯得有些刻意,周放心底湧起一股微妙的感覺。
進入會場時,“小鮮肉”舉起了手臂,示意周放挽上,周放看了他一眼,微笑著搖了搖頭。
宋凜原本是不準備出席《衣見鍾情》招商晚宴的。關於冠名商的問題,他是內定的人選,不必再和新來的企業PK,但節目組就喜歡搞些形式主義,他隻得抽空過來。
宋凜對於這次的女伴並不熟悉,是劉導介紹的。盡管她已經向宋凜做了多次自我介紹,宋凜依然沒記住她的名字,甚至連姓氏都記不住。不過是娛樂圈新鮮出爐的小模特,宋凜需要女伴,她恰好願意,就帶她來了。
現場來了很多熟人,也來了很多陌生人。宋凜對於這種無休止的應酬不感興趣,徑直坐到晚宴的貴賓區休息。小模特知道宋凜不可能上她的鉤,隻是可惜好不容易有機會到這種場合,卻隻能坐在貴賓區當“壁花小姐”。宋凜見她坐不住,沉聲道:“你去拿杯酒吧。”
小模特得了大赦,雀躍地重回人群,宋凜樂得暫時清淨。
雖然大家來參加招商晚宴都帶著競爭目的,但是表麵還是維持著和諧,在交談之中若有似無地各自探底。商場上的廝殺就是這麼殘酷,哪兒有所謂的朋友?
貴賓區隻寥寥坐著幾個人,宋凜低頭看了一眼手機,處理了幾封郵件,再一抬頭,被一個不速之客擋住了視線。
晚宴現場是挑高的大宴會場,經過節目組的布置,顯得既莊重又唯美,璀璨的燈光和悠揚的音樂讓現場有幾分電視劇中宴會現場的精致感。
宋凜眼前的女人穿著一套修身的赫本裙,戴著長至手肘的手套,優雅又性感,搭配的鑽石耳飾和項鏈相得益彰,看起來美豔無雙,從頭到腳都充滿了陌生感。
來人拿起麵前的香檳,小酌一口,然後雙手優雅交疊,置於腿上。
“你怎麼會來這裏?這節目你還需要來參加招商會?”林真真微笑著看著宋凜,仿佛宋凜隻是許久不見的朋友。
宋凜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想也沒想直接起身,準備換張桌子。
“那個姓周的女人有什麼特別的?”林真真見宋凜要走,臉上的笑容消失殆盡,眼底浮起的冷漠和不甘扭曲了她美麗的麵容,“她和我有什麼不一樣?你最不能忍受被戴綠帽子,我看你現在頭頂都有一片草原了。”
“不要去打聽和我有關的事。”宋凜聽她提起周放,眼神不覺冷冽起來,他冷漠地俯視著她,“你不配。”
“嗬,”林真真怨毒地看向宋凜,語氣不善,“宋凜,你別太得意,總有一天你會在陰溝裏翻船。我告訴你,她根本一點兒都不在乎你的過往,她甚至完全不在乎我的存在,我說什麼她都沒有反應。真的愛一個人,怎麼可能這麼淡定?”
宋凜眉頭皺了皺。他不知道周放和林真真私下見過,也不知道她們是在什麼場合下見的麵,更不知道她們聊了什麼。當然,即便他再想知道,也不會蠢到去問林真真。
“她為什麼要在乎你的存在?”宋凜蔑視地看著林真真,一字一頓地說,“對我來說,你什麼都不是。”
“宋凜!”
麵對林真真的惱怒,宋凜始終麵無表情。
“林真真,你好自為之。”宋凜語氣中帶著幾分威脅,說完,他毫不留戀地離開了。
林真真將桌上的一杯香檳一飲而盡,眼中流露出的疲憊和難堪讓她看上去有幾分滄桑。她在對宋凜說話,卻又仿佛隻是在自言自語:“我以為,你不會愛上任何人了。”她苦澀地一笑,“她真有福氣。”
宋凜腳步頓了頓,然後回過頭來,用難得認真的語氣對林真真說:“是你自己不要這份福氣。”
林真真失落地搖了搖頭:“不,是你從來沒有愛過我。”
宋凜的語氣有幾分認真也有幾分迷茫,他是一個對感情極其慢熱的人,從來沒有和任何一個女人討論過這個話題。
愛是什麼?他不懂,也不會。
他最後看了林真真一眼,隻覺得這麼多年的一切都好像被時光衝淡了。良久,他隻是淡淡地回答了三個字。
“也許吧。”
許久不見宋凜,雖然不指望他形單影隻,但是看著他春風得意,像沒事人一樣,周放還是感覺到有些不平衡。
他頭發長長了一些,兩鬢的頭發梳到耳後,留成了大背頭。大約是氣質太過冷冽,這發型在他身上一點兒都不會讓人覺得他油頭粉麵,反而透出幾分堅毅和深沉。
他手上端著紅酒,時不時有人過來向他敬酒,他都禮貌接招。
對於今天宋凜帶來的女伴,周放倒是不算陌生,她曾經多次在不同的飯局上見過,算是新晉交際花,在圈內也算小有名氣了。
周放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生氣,事實上她就是有點兒生氣。
正在這時,“小鮮肉”管培生為她拿來一杯紅酒,很周到地遞給她,正要說話,周放直接接過那杯酒一飲而盡,把“小鮮肉”嚇了一跳。
“周總……你還好嗎?”他小心翼翼地詢問。
周放視線始終沒有動,淡淡地回答道:“口渴。”
她意味深長地看向宋凜,宋凜也正好在看她,從頭到腳觀察了一番後,宋凜將視線落在周放身旁的“小鮮肉”身上,眉頭微蹙。
周放見他一直在看自己,故意向前傾身,靠近“小鮮肉”,姿態親密地和他對飲,她得承認,自己喝得有點兒多。“小鮮肉”也是貼心,周放酒杯一空,他就給她滿上。
周放酒量不算小,但也經不起這麼一杯一杯地往下灌,沒一會兒周放就開始感覺頭重腳輕,酒精開始在她的身體裏激烈地作祟。
“小鮮肉”沒什麼經驗,也沒處理過這樣的情況,一時有些手足無措。他見周放醉得有點兒意識飄忽,人也癱軟起來,一時間更加不知所措。
周放迷迷糊糊地被“小鮮肉”扶著走出宴會廳,被穿堂風一吹,她的意識清醒了幾分。
她扶著牆獨自站定,雖然腳下還有些發飄,但是人已經清醒過來。
“小鮮肉”擔心地問周放:“周總,你還好嗎?”
周放有點兒暈,對他擺了擺手。
休息了一會兒,周放抬起頭,發現宋凜正一臉嚴肅地走過來,胸口的氣悶感更甚。
她嘴角勾了勾,故意拉近了“小鮮肉”,不顧他那錯愕害怕的表情,拉著他的領帶,用半醉半醒的聲音說著:“年輕就是好,還是二十幾歲的男人滋味好、體力棒。秦清說得對,有錢就該找你們這樣的,不像有些老臘肉,又鹹又硌牙。”
說著,周放若有似無地瞟了一眼宋凜的方向。
“小鮮肉”沒想到周放會說這麼露骨的話,臉上暈紅,小聲說著:“周總,您喝醉了,我給您開間房休息吧。”說完他就扶著周放往電梯走。
透過如鏡子一般的電梯門,周放看見宋凜已經走了,就漸漸放開了“小鮮肉”的綠色領帶。她正在失落,突然又見宋凜折了回來。
他徑直走向周放,周放冷著臉轉身,還沒和宋凜說上話,宋凜的手已經扶上了周放的腰,不等周放反應,他直接將周放攔腰扛了起來。
周放猝不及防,視角倒轉,整個人都有點兒發蒙。從小到大,她從來沒見過宋凜這麼野蠻霸道的男人,她覺得他的每一個舉動都隻是出於動物原始的本能。
可是很奇怪,她並不討厭這種感覺。她的臉貼著宋凜的背,隻感覺到一股男性荷爾蒙將要把她擊潰。
“小鮮肉”這是第二次見到宋凜,麵對宋凜依然完全不同尋常的野蠻路子,“小鮮肉”義憤填膺地指責宋凜:“你、你、你幹什麼……”他挺直了腰板,努力保持著氣勢,凶狠地指著宋凜的鼻尖,“你、你、你,放下周總!不然我對你不客氣了!”
宋凜對“小鮮肉”的威脅沒有一絲反應,他的氣場太過強大,不怒自威。他不屑地瞥了一眼戴著綠色領帶的“小鮮肉”,冷冷地吐出一個字。
“滾。”
宋凜扛著周放直接往樓上走,完全不顧周放的掙紮,也不顧周圍人異樣的眼光。
周放起先還掙紮,揮著拳頭用力捶他,後來發現捶得手都疼了他都不放,隻能作罷。
眼看圍觀他們的人越來越多,大家三三兩兩地低聲議論著,周放覺得自己的老臉簡直要丟淨了。一見有人來,她趕緊死屍一樣在宋凜肩膀上一動不動,裝成一副醉得不省人事的樣子,這才稍微減少了一點兒旁人的過分關注。
宋凜完全無視周放的小動作,此時此刻,他隻有一個目的。他問都沒問,直接把周放扛進了自己常住的總統套房,一臉人販子的狠絕表情。
宋凜把周放放下來的那一刻,她終於像吹鼓的氣球一樣,爆炸了。
她看見什麼就把什麼往宋凜身上砸,不管是輕是重,是昂貴還是便宜。
周放想到“小鮮肉”管培生,又想到這一路上人們的眼光,一時更氣了:“你叫誰滾呢?最該滾的是你!”
她懶得和宋凜羅唆,兩步就要往門外衝,卻被宋凜一把拉了回來。
顧不上她疼不疼,宋凜抓住她的手腕往上一抬,直接強勢而霸道地將她按在了牆上。
周放掙紮了半天,奈何男女力氣差距懸殊,她意識到自己動彈不得,隻得用雙眼狠狠地瞪著他,表達不滿。
宋凜從進門後一句話都沒有說,隻是用一雙飽含各種情緒的眼睛,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周放的五官、頭發,甚至是每一寸皮膚,眼中竟流露出一絲失而複得的慶幸,又有一種自己的所有物被覬覦的憤怒。
兩人的臉靠得很近,身體也是,周放能感覺到宋凜身體的直接反應,臉立刻紅了,她惱羞成怒。
“宋凜,你要不要臉啊?”
宋凜低頭湊近,周放的耳畔傳來宋凜低沉的聲音,他緩緩地說著:“我不要臉,我隻要你。”
周放耳朵一熱,瞳孔剛一聚焦,宋凜的五官就在她的眼前放大。
他溫存地吻著周放,並沒有急著加深這個吻,那是周放讀不懂卻又隱隱有些期待的情緒。
宋凜攔腰抱起周放,將她放在床上,他在俯身上來之前,脫掉了礙事的外套和襯衫,露出了他線條分明的精壯肌肉。這種強烈的視覺衝擊讓周放感覺自己生出了幾分躁動,她不肯就這樣屈服,別過頭去。
宋凜強迫她正麵看著他,隨後俯身低頭壓向她,在周放脖頸最顯眼處留下了鮮明的吻痕。
周放知道宋凜做了什麼,氣惱之下,狠狠地一口咬在了宋凜的肩膀上……
周放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變得那麼在乎細節,以前看“毒雞湯”,說女人在愛情裏,成於細節,也死於細節。
這句話不假。
哪怕是在宋凜臂彎裏醒來,周放仍然有種踩在雲端的不踏實感。
清晨的陽光透過米白色的窗紗灑進房間,宋凜的頭發經過一夜的折騰,此刻正軟軟地搭在額頭上,讓他看上去沒有了平時的疏離淩厲,整個人終於有了一種食人間煙火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