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恪行記憶超群, 發生過的事情都清清楚楚地留在腦子裏,不過這些陳年舊事, 他沒有同蔣小城提,而是道:“春節你要回去嗎?”

他這樣一問,蔣小城想起來了,再過半個月,就是新春佳節。

這裏的“回去”,應該指的是回北方老家。

“我……”蔣小城垂下睫毛,“應該不回去。”

算起來, 已經很多年沒有踏入故土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 他也會懷念鄉味鄉音, 想著什麼時候再回去看看,隻是一到白天,被繁雜的事物纏得沒了精力, 就拋到了腦後去。

鍾恪行建議道:“那不如和我回家?”

這樣表述不夠清楚,於是他又說:“和我回蘭江, 同我爸媽一起過節。”

那不是相當於見家長嗎?

蔣小城立刻起了拒絕的意思, 可他又想說得委婉些,支吾了半天,鍾恪行倒是先開口了。

“我要回去七天, 不和我一起的話,家裏隻剩下你自己了。”

蔣小城馬上說:“沒關係的, 我自己可以,從前過年,也是我自己。”

鍾恪行沒有逼迫,隻是道:“那好, 我這就買車票了。”

說完,便打開手機。

他這樣平靜的態度,真是意料之外,過了片刻,蔣小城終於忍不住,小聲說:“你……怎麼也不堅持一下?”

“嗯?”鍾恪行一邊按指紋支付,一邊轉過頭去,揚眉道:“堅持什麼?”

蔣小城索性大大方方地問了。

“怎麼也不堅持叫我和你回去?”

“你不是不想?”

“想不想”是一回事,做不做真誠的邀請又是另外一回事,這個模樣,很難讓人不懷疑是在敷衍了事。

鍾恪行看了蔣小城一會兒,忽然就明白了。

握住他的手,又注視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是昨天,媽問我你在哪裏過年,她說如果你留在杭寧,不如就和我回去。當然,我也希望你能和我回去,爸也很想見你,大家都歡迎你。”

鍾恪行每周都會和父母通話,蔣小城在一邊時,也會說上一兩句。

他這樣真誠,蔣小城倒有些羞愧,覺得自己是度君子之腹了。

又聽鍾恪行道:“看你的想法,好像更想留在這裏,我替你說,省的你又要找什麼理由來搪塞我。”

蔣小城沒想到他把自己看得這樣透徹,麵上帶著羞惱的意思,還有些委屈,說:“我什麼時候搪塞過你?”

“是嗎?”

鍾恪行一一給他列舉。

“博物館挺有趣的,還能學到東西。”

“香菜我也吃,沒關係。”

“去中街也可以,我都沒問題。”

這些話都是蔣小城從前說過的,現在被搬到了鍾恪行的嘴裏,又用平板的語氣一字不差地說出來,實在是讓人難為情。

蔣小城聽不下去,去捂他的嘴。

“你不要說!”

後來不知怎麼的,反被鍾恪行抱住,一個翻身,調換了位置。

耳邊是呼吸聲,眼神觸到一起。

鍾恪行道:“你說。”

蔣小城的目光在他的眉眼間流連,似乎在走神,下意識地問:“說什麼?”

“說你想留在杭寧過春節。”

蔣小城以為他還在戲弄自己,偏過頭去,笑著道:“我不說,你鬆開,好癢……”

誰知鍾恪行卻不依不饒,正過蔣小城的腦袋,很有耐心地重複。

“說你想留在杭寧過春節。”

“為什麼要說?我不說。”

“要說。”

“我不說——別!”

幾次三番,鍾恪行依然在堅持,蔣小城被弄得很無奈,隻好聽他的話,道:“我想留在杭寧過春節。”

又問:“幹什麼一定要讓我說這個?”

鍾恪行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手指輕撫他的眉間。

“小城,你看,把你的真實想法告訴我,也不是很困難。”

蔣小城怔住了,久久不能開口,那淡淡的體溫還殘留在額頭上,像耳邊的話一樣難以忽視。

“你怎麼知道……我說的不是心裏的意思?”

“我會看,也會想,我喜歡你,就會時時刻刻地關注你。之前,我也分辨不出,慢慢就會了,通過語氣,眼神,還有動作。”

再具體的辦法,他也說不上來,那感覺就像是,一個人住在你的心上,多麼細微的改變,都能牽動你的神經隨之震顫。

蔣小城看著鍾恪行,用目光描摹他麵部的輪廓,默默把他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