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開始, 南方的氣溫就逐漸回暖了,但夜晚總歸是有絲絲涼氣的, 鍾恪行擔心蔣小城受冷,拉著他重新躺回到床上。

兩人相擁在被子裏。

鍾恪行說:“在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我做過一件很蠢的事。”

這“很蠢”二字,一下子激起了蔣小城的好奇心,他仰起頭,前額擦過鍾恪行的下巴,問:“什麼事?”

鍾恪行收緊環在蔣小城腰上的胳膊, 讓他靠自己再近些, 緩緩道:“那個時候, 我有一個朋友, 我們在一個幼兒園,上了小學又分到一個班級,成了同桌, 兩家人本來不認識,家長會的時候見過幾次麵, 聊著聊著, 漸漸就熟悉了。”

“我們會約著在周末一起做活動,還參加了同一門興趣課。”

“他的爸爸是家委會的成員,和老師、家長都有聯係。平日裏也能看出他們很重視他的教育, 除了興趣課,還給他報了很多補習班, 不僅要提前學習下一學期的課程,還要針對難題做集中的訓練。”

“他的成績也一直很好,始終保持在班級前三,他的爸媽可能覺得這是很好的教育方法, 就一直這樣做了。”

“可到了五年級,他在課堂上,會偷偷地打瞌睡,當時我不太明白,現在想想,估計是小孩子的精力實在有限,應付不了那麼多的任務。”

“慢慢的,成績就不如以前了。”

“他的爸媽很生氣,停了他所有的興趣班,這樣就空出更多的時間學習書本上的知識。”

“一次考試前,他突然把我拉到角落,猶猶豫豫地問我,可不可以不要做最後的附加題。”

“他提出這個請求,我就知道是什麼意思了。”

“五年級開始,數學卷的最後,會有兩道附加題,這些附加題,難度本來就很大,一個班級裏,有一兩個學生做出來,已經是極限了。但他的父母對他的期望很高,特地請了專業的老師,去攻克這樣的難題,隻是效果一直不太理想,考試的時候,他依舊做不出來。”

“這樣的話,和我的成績相比,就落下很大一截。”

“他當時說的話,我不太記得了,大概的意思是,他的媽媽經常將我和他作比較,考試的成績,如果隻差幾分,問題還不算大,可相差二十分,他的媽媽一定會嚴厲地批評他,不許他再出去玩,讓他上更多的輔導班。”

蔣小城問:“所以……你答應他了?”

鍾恪行停了一停,算是默認,他說:“第一次收到這樣的請求,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幸好考試的鈴聲響起,大家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坐在考場裏,答題的時候,我忽地記起一件事,那是一個周五的下午,放學前,我們在一起踢球,大家正玩得高興,他的媽媽突然走過來,將他拉走了,說是還有很多的作業,要抓緊時間完成。”

“大概是他一步一回頭的樣子,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也沒有多想,最後的兩道附加題,就空了下來。”

蔣小城隱隱猜出了結局。

“是不是他叫你不要做,他自己卻做了?”

“還要再糟糕一點,”鍾恪行道,“那一次的附加題降低了難度,班級裏很多同學都得到了分數,我的成績下降到十幾名,還被老師叫去談話。”

蔣小城換了趴著的姿勢,胳膊支著床單,替鍾恪行感到不值似的,有些義憤填膺的意思。

說:“他怎麼可以這樣?”

又說:“你太善良了。”

這樣的反應實在熨帖,鍾恪行笑了,道:“或許不是善良,是自大,我以為班級裏,隻有我可以算出附加題,即使是空著,也不會有太大的關係。他大概也是這麼想的,才會提出那樣的請求。”

“既然是這樣,他也不應該去做附加題。”

“這就是問題所在。”

鍾恪行注視著蔣小城的眼睛,說:“這就是問題所在。我們總是希望,自己的付出或是退讓,應該得到對方相同的回報,覺得‘我對他好,他就會對我好’,可現實生活中,不是這樣的。拚命的付出,不一定會讓對方記住你的好,相反,有一些人,還會利用這一點,達成他自己的目的。”

“拒絕一個人,也不一定會給對方留下很差的印象。如果他是一個值得交往的朋友,就應該懂得,你對他,沒有必須要盡的職責和義務,你的幫助,僅僅出於好心和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