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玄胤去後,夏雲嵐躺在床上,腦子裏不時翻騰起祁王偷盜瓜果的場麵。真是大千世界,人不可貌相。誰能想到那樣威嚴得近乎不可侵犯的一個人,做起小蟊賊的事情來,居然絲毫不帶猶豫的呢?
不知這逍遙王何許人也,居然連皇上的麵子也不給?而且還逼得祁王為盜?這份傲氣與本事,簡直可追老師一二……
蒼雲大陸上出現如此有趣的人物,閑了一定要去會一會。
夏雲嵐正閑閑想著,門前簾影一動,淺畫和丁香分別端著個白玉瓷碗和漱口的盆子走了進來。
一股誘人的粥香彌漫室內,夏雲嵐咽了咽口水,不待催促,已從床上翻身坐起,滿臉渴望地望向淺畫。
這一望之下,再次看到淺畫右頰上的傷痕和蹣跚的腳步,不由奇怪地問道:“丫頭,你臉上和腿上的傷怎麼來的?”
“婢子不小心,走路絆了一跤……小姐快漱漱口,把這碗米粥喝了吧。”淺畫掩飾地避開夏雲嵐的目光,聲音裏含著劫後重逢的笑意,眼睛裏卻早已蓄滿淚水。
夏雲嵐沒有理會丁香送上來的漱口盆子,隻伸出纏滿布帶的手撫摸著淺畫的臉道:“為什麼你不願告訴我?如果有人欺負你,我總不會饒過……”
“小姐——”淺畫扭轉頭,含笑的聲音裏帶出一絲嗚咽:“婢子不打緊,小姐不要為婢子擔心。隻要小姐平安無恙,婢子心裏比什麼都歡喜。”
夏雲嵐歎了口氣。這丫頭不相信她,不相信她能夠保護她,所以寧可自己委屈,也不願讓她為她出頭。
她不怪這丫頭,畢竟,她現在自顧不暇,的確沒有保護她的能力。
“王妃,”一旁的丁香忍不住道:“那日得知你被太妃和天寧長公主關入柴房後,淺畫想出去找王爺救你,但侍衛不肯放行,淺畫隻好翻牆出去,不想一不小心摔傷了臉和腿,被天寧長公主的啞巴侍女發現,抓住送了回來。也虧那啞巴侍女心好,隻是將淺畫送回咱們漪蘭院,若是送交福壽院,隻怕這會兒也不能在這兒侍候你了。”
原來如此。
夏雲嵐點了點頭。她看得不錯,那玄霜果然還有幾分良心未泯。而淺畫,雖然做事衝動了些,對自己確是一片忠心。
“小姐,快吃點兒東西吧,你餓了七天,身體可怎麼受得了?”淺畫著急地催促道。
夏雲嵐不再說話,就著丁香的手漱了口,任淺畫將噴香金黃的米粥一勺一勺喂進自己口中。
一碗米粥用完,一個主意浮起在心頭。她輕輕笑了笑,對準備離去的淺畫道:“丫頭,你放心,你所受的苦,我一定會幫你討回。”
“小姐……”淺畫疑惑地頓住了腳步,看著夏雲嵐憂心忡忡地道:“婢子並沒有吃什麼苦,婢子受傷是自己不小心。倒是小姐吃了太多的苦……可太妃是王爺的生身母親,天寧長公主又身份尊貴,王爺隻怕難為小姐做主了……”
這丫頭腦子倒不糊塗。夏雲嵐在心裏讚了一句,不願再多說什麼,隻擺了擺手道:“你去吧。”
淺畫走後,夏雲嵐又疲倦地睡了過去,直到黃昏時分,方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
一簾金色的光影,一室清幽的花香。夏雲嵐睜大了眼睛,坐起身子驚奇地四下張望。
紅木雕花案上,一隻開片裂紋青瓷瓶內,數枝桃花怒放,在落日晚霞的光影裏,映得滿室春意盎然。
夏雲嵐眨了眨眼睛,訝然地對案旁負手佇立的蕭玄胤叫道:“桃花!這個時間哪裏來的桃花?”
冬天雖然已經過去,春天卻還未真正到來。即使偶爾吹過的風裏帶來花木的氣息,但距離陌上花開、桃紅柳綠應該還有一段日子。
聽到夏雲嵐的叫聲,蕭玄胤轉過身,慢悠悠地對滿臉不可思議的夏雲嵐道:“偷來的。”
偷、來、的——
夏雲嵐怔了一下,俄而放聲笑道:“好……好一個偷來的……哈哈……”
堂堂祁王,為她偷來數枝桃花,這般奇妙的事,幾乎要使她原諒他七天來對她的不管不問。
可是,他如此用心對她,不過是想從她這個“奸細”嘴裏探聽到敵人的消息罷了。
用笑掩飾了心裏莫名的情緒,看著蕭玄胤擎著一隻盛滿緋紅色汁液的琉璃盞走過來,夏雲嵐舔了舔嘴唇,不太自在地笑道:“我不是奸細,王爺如此費心,隻怕有一天要失望。”
蕭玄胤拿著勺子的手輕輕攪拌著盞中的汁液,又若無其事地將果汁送在夏雲嵐唇邊,待夏雲嵐飲下,方慢慢道:“你喜歡就好。”
淡淡的五個字,說不出是什麼意思,卻聽得夏雲嵐心裏一動,慢慢生起一股酸澀中帶著甜蜜的感覺,就像入口的果汁。
夏雲嵐垂下睫毛,努力提醒自己,麵前的男人對自己居心叵測,麵前的男人身邊早已有了其他女人……可看看那不該在這個季節裏綻放的桃花,聞著滿室怡人的花香,她的臉,還是禁不住飛起一抹紅霞。她的心,亦仿佛喝了酒般醺然欲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