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鈺晗其實很想說:“祁王妃說得對。”但他知道這句話說出來後,不知要花多少時間哄這位大小姐。於是微微一笑,氣定神閑地違心道:“嗬嗬……祁王妃伶牙俐齒,說得好像很有道理,然而芷雪也沒有錯……樓主固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幫了芷雪,但無不是看在祁王妃的麵子上。這份人情,祁王妃倒該想想怎麼還才是……”
他大爺的……真真是幫親不幫理!
夏雲嵐瞪了一眼風鈺晗,覺得這臭小子色迷心竅,簡直是越來越沒出息了。
罷了,世上哪有人胳膊肘往外拐的。自己以一對二,明擺著要吃虧,還是低頭喝茶來得聰明。
自餘州城到青岩村,不足百裏的路程,原本小半日即可到達。但因連日陰雨,部分路段被雨水衝壞,泥濘難行,以至直到天色擦黑時,眾人方到達青岩村所在的牛角山附近。
夏雲嵐挑起窗簾,隔著茫茫蒼蒼的雨幕望過去,但見牛角山雙峰對峙,高聳入雲,山勢極其險峻。
風鈺晗探身過來,指著半隱在雲霧裏的雙峰之間道:“從地圖上看,那裏便是青岩村所在。”
夏雲嵐眯起眼睛仔細瞧去,但見險峻的山勢與濃重的雲霧之間,根本看不出有人居住的痕跡。
如果不知道那裏隱藏著一個貧瘠又凶悍的村莊,大概很多人都要忍不住讚上一句“仙境”。然而,當一些悲劇在那裏屢次發生,當一些人的血和淚溶進那方土壤,那裏便終於隻能是一處窮山惡水的所在。
馬車顛簸得越來越厲害,腳下道路漸不分明,招財叔將馬車停了下來,回頭問道:“風公子,還要繼續往前走嗎?”
風鈺晗看了看車外陰暗低沉的天色,道:“不用了,就近找個地方住下,明日清晨我們走路去往青岩村,你和馬車在山下等候。”
“是。”招財叔答應一聲,指揮馬兒轉了個頭,朝雨中若隱若現的一角茅舍馳去。
“阿晗……”洛芷雪有些惶惑地將手放在風鈺晗手裏,難過地道:“為什麼咱們不趁著夜裏上山呢?奶娘她已經受了十年的苦,我好想早一天救她出來。”
“我明白……”風鈺晗握緊了洛芷雪的手,柔聲道:“我明白你的心情……然而據《餘州城誌》記載,自牛角山下往青岩村,隻有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羊腸小道。自古以來,那條小道上不知有多少人誤落山崖,摔得粉身碎骨。白日天晴尚且如此,何況現在天色已晚,又接連下了幾天的雨。”
“……好吧。”洛芷雪難得地沒有再爭辯,隻把目光憂傷地投向窗外,似乎自言自語、又似乎向風鈺晗問道:“那樣的地方,為什麼還有人住?搬到山下或城裏去不好嗎?”
夏雲嵐心中亦有此一問,隻是她知道,除了那些村民,沒有人能夠給出答案。
這世上,有些人生來習慣了流浪,離開家鄉、離開熟悉的地方,對於他們不過是拎起行囊邁出雙腳的事。而有些人卻像紮下了根的樹,從不去想人生另外的種種可能。
風鈺晗輕輕理了理洛芷雪鬢邊的頭發,安慰地笑道:“或許是貪戀故土,也或許是習慣了那樣的地方……所謂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大概就是如此吧。”
“金窩、銀窩……怎麼就不如狗窩了呢……”洛芷雪歪了頭,似懂非懂地念叨。
夏雲嵐拍了拍她的肩道:“不願離開的人總有不願離開的理由,別想那些了,下車吧。”
馬車已經在竹籬茅舍前停下,招財叔下了車,搖晃著並不結實的柴門,粗聲大氣地道:“喂,有人嗎?開門,我家公子借個宿——”
隨著一陣吱吱呀呀的聲音,東側茅屋裏摸索著走出個七十來歲、拄著拐杖的瞎眼老婆婆。
“誰呀?”那瞎眼婆婆站在茅簷下,側頭用一邊耳朵對著門外道。
“老人家——”風鈺晗下了馬車,示意招財叔站在一邊,自己對瞎眼婆婆彬彬有禮地道:“我們是餘州城裏經商的客人,路經此地,因天色已晚,請借宿一宿。”
“借宿?”那瞎眼婆婆一手按著拐杖,一手指了指自己身後的三間茅屋道:“非是老身不肯留宿,客官們看這房子雖有三間,能住人的卻隻一間罷了。另外兩間平日堆著些柴草,連日陰雨,柴草大半都被雨水浸濕泡在水裏,實在住不得人。客官們還是到別處看看吧。”
風鈺晗舉目向四麵張望了一番,目力所及的範圍內並沒有房屋村舍的痕跡,隻得向那瞎眼婆婆好言相求道:“老人家,附近並無其他可以落腳的地方,還請行個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