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樓。
沒有月光的後花園,沿河的琉璃燈光寂寞而璀璨。
連著晴朗了兩日的天氣,一陣陰雲飄過,又絲絲縷縷地飄起雨來。
不過數日時間,荷花的香氣已清減了許多,西風秋涼中,頗見幾分“留得殘荷聽雨聲”的蕭索。
夏雲嵐走在聽雨樓主身邊,望著那些寂寞而璀璨的琉璃燈光,聞著蕭瑟的荷香,半晌沒有說話。
聽雨樓主也沒有說話。
她為了擒拿賊皇歐陽俊卿之事約他出來,可是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果然人世間所有的感情都是負累,如果沒有交洛芷雪這個朋友,又何至於要腆著臉來求人呢?
人情上的來往,遠不如金錢的交易來得痛快和直截。能夠花錢解決的事,她向來不喜歡低頭求人。
可是,洛芷雪白天裏鬧那樣一出兒,她若繼續堅持自己的原則,結果恐怕隻能是友盡。
盡管洛芷雪有些囂張跋扈,有些胡攪蠻纏,有些蠻不講理,有些感情用事……但她身上有她真正欣賞的地方,她暫時還不想失去這個朋友。
猶豫了又猶豫,遲疑了又遲疑,在她終於把臉一抹、把心一橫,準備開口的時候,聽雨樓主忽然道:“夏姑娘,我答應你。”
夏雲嵐愣了一下。
她都還沒有開口,他要答應她什麼?
看著夏雲嵐滿眼的疑惑和滿臉的懵懂,聽雨樓主柔聲笑道:“什麼事令你如此為難?隻要你開口,隻要我做得到,便決不會使你失望。”
“可是……”夏雲嵐囁嚅道:“不是我的事,是芷雪的事……其實你可以拒絕……”
她答應洛芷雪向聽雨樓主尋求幫助,倘若聽雨樓主拒絕,洛芷雪可怪她不得。
聽雨樓主卻笑道:“無論是不是你的事,也無論是什麼事,隻要你開口,我都會答應。”
夏雲嵐鬱悶了。
他是打定了主意非要送她這個人情麼?
“你可聽說過賊皇歐陽俊卿麼?”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雖萬分不情願,夏雲嵐還是開了口。
“聽說過。”聽雨樓主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據說此人最愛收集古玩美玉和珍奇字畫,但凡發現自己看得上眼的東西,不管是權臣顯貴之家還是大內皇宮,都要竊來據為己有。這倒也罷了,此人偷盜之前還要發下名貼,告知自己偷盜的時間,可謂囂張狂妄之極。是以十年來,官府屢次增加賞金要拿他歸案,如今已經出至十萬兩黃金的高價,卻仍然擒之不得。”
“嗬嗬……”夏雲嵐從身上取出歐陽俊卿投下的名貼,遞於聽雨樓主道:“你看,可是這樣的名貼麼?”
聽雨樓主接過名貼,略略掃了一眼,奇怪地道:“不錯,正是他的名貼。隻是洛姑娘身上除了錢,應該沒有什麼值得他感興趣的東西,他怎會對洛姑娘發下名貼?”
“名貼是給我的。”夏雲嵐有些尷尬地道:“我身上有塊上好的玉佩,白天在街上時不小心被他瞧見。喏,就是這個——”夏雲嵐拿出玉佩在聽雨樓主眼前晃了一下。
“哦?”聽雨樓主的眼神有些疑惑,不知夏雲嵐自己的事情,因何會牽扯到洛芷雪。
夏雲嵐很快解釋道:“這塊玉佩小不過寸許,我並不擔心被他偷去。但芷雪想要擒獲歐陽俊卿,以此提高自己在捕快中的名望和地位——芷雪是天武城唯一的女捕快,這個你大概早已知道。”
聽雨樓主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仿佛在沉思著什麼。
夏雲嵐等了一會兒,道:“捉拿歐陽俊卿並非易事,得罪了賊皇亦無疑於自找麻煩,其實我並不希望聽雨樓參與其中,如果你不方便……”
“我很方便。”聽雨樓主打斷了夏雲嵐的話,方才還溫存帶笑的聲音此刻忽然散出發一股凜冽的寒意:“夏姑娘放心,膽敢犯我聽雨樓者,定叫他有來無回!”
夏雲嵐怔了一下,官府捉拿十年而不得的賊皇,他憑什麼有如此自信?
而且,適才那個溫存如春風的他,和現在這個淩厲如刀的他,到底哪一個才是他的本來麵目?
夏雲嵐覺得,即便揭下了麵具,這也是個不容易被看透的男人。
“你們都是聽雨樓的客人,你們的人身安全和物品安全都在聽雨樓的負責範圍。此事即便你不說,我亦不會置之不理。”見夏雲嵐神色惶惑,聽雨樓主放緩了聲音解釋道。
“無論如何,謝謝你。”夏雲嵐知道,聽雨樓主這麼說,或許隻是不想叫自己覺得欠了他的人情。她心中感激,卻也並不說透,隻接著道:“芷雪希望,擒住歐陽俊卿之後,捉拿賊皇的名聲歸她,官府的十萬兩賞金……”
“賞金由你處理便是。”聽雨樓主揮手製止了夏雲嵐的話,晃了晃手中的名貼道:“歐陽俊卿武功出神入化,輕功與易容術更是高深莫測。據我所知,在接到過他名貼的人中,迄今為止隻有一位繇山派師叔輩的人物不曾令他得手。既然他今晚要來光顧聽雨樓,咱們勢必要做足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