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溪畔,夕陽如血,落紅如雨。
如血的夕陽映照在落滿花瓣的溪流中,那香豔,那淒美,那醉人……便如洇好的一溪胭脂,隻等著絕代的佳人來上妝。
夏雲嵐站在溪畔,拿袖子抹了抹額頭的汗,而後蹲下身子,撥開花瓣,捧起溪水洗了把臉。
一年了……
不,一年似乎還要多上幾天。
她記得初來的時候,樹上的桃花還很穠豔,溪水裏的花瓣也遠沒有這麼多。
如今,樹上已隻剩下稀稀零零的幾朵,溪裏的花瓣卻似鋪了一層厚厚的地錦般,豔異得近乎妖異。
時光可以抹去很多東西,卻抹不去刻在心底的愛和恨。
她從不曾愛過任何一個人,所以一年後的今天,她的心裏隻留下恨——刻骨的恨,以及刻骨的恥辱。
前世今生,她學習過克製和隱忍,卻從來沒有學習過寬容。
欠了她的,她理所當然且理直氣壯地認為應當討還。
那個折磨得她生不如死的男人,那個將恥辱刻進她身體的男人,他若無其事、逍遙自在地多活一天,她的恨便一天不能結束。
她的恨一天不能結束,她的心便一天不能得到真正的平靜。
所以,在武功已經恢複前世五成的今天,在已有七成把握取他性命的今天,她決定離開這裏,去用那個男人的血,來終結她的恨,洗刷她的恥辱——
自桃花溪畔站起身,從附近一間簡陋至極的茅屋裏收拾了簡單至極的行李,她將一張薄薄的人皮麵具罩在臉上,微微勾了勾唇角,沿著曲曲折折的溪流,慢慢向山外走去。
日升月落,時光隨水而逝。
數日之後,夏雲嵐走進天武城。但此時的她,已經是個麵色蠟黃、相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姑娘。
在祁王府附近的一家客棧裏住下,夏雲嵐每日裏什麼事情也不做,隻是望著通往祁王府的道路發呆。
然而一連三天過去,夏雲嵐仍然沒有等到要等的人。
她終於失去了耐心,開始在天武城的各個茶館酒肆裏晃蕩,借機打探祁王府的消息。
功夫不負有心人,不出兩天她便打探到:因蒼狼國背信棄義,擅自撕毀兩國盟約,突襲承夏北疆牧馬城,致使夏將軍身負重傷。
朝廷聞報,欲調派東、西兩疆部分人馬增援北疆。不料當此之際,青蜀國以皇後蕭玉葉在承夏國境內身中奇毒、至今未愈為由,要承夏國給個說法。
鬼厲國則內亂突生,先皇之孫、前太子之子慕容湛華弑殺四叔慕容齊當政,派遣使者口氣強硬地要承夏國歸還流落在承夏國境內的皇妹慕容惜華。
兩國關係惡化,承夏國不敢再輕動兩國邊境人馬,隻得考慮從朝中調派人手。奈何朝中諸臣懦弱,竟無一個可用之人。最後,祁王殿下自告奮勇,親自帶兵支援。
自祁王殿下駐守北疆,北疆便不曾再失一城一地。祁王殿下本欲帶兵北伐,一舉掃平蒼狼國都雷穀城。然關鍵時候,蒼狼國燕烈王突出奇兵,阻擋住了祁王殿下勢如破竹般的進攻。
如今,兩國兩王對壘城下,皆按兵不動,新一輪的談判,似乎又即將到來……
這些個消失,對於夏雲嵐來說,可謂意想不到的驚喜。
雖然報仇的日期要推後,但在遙遠的北疆,在遠離天武城的地方,沒有了暗衛的保護,她報仇的難度將會小上許多。
再者,殺死蕭玄胤之後,直接逃入蒼狼國,被捉到的機率也將小上許多。
當下,她結算了房錢,買了匹快馬,日夜兼程朝著北疆急馳而去。
越到北地,天氣越冷。當她走近承夏國最北端的城市——牧馬城時,三月的天空居然飄起了鵝毛大的雪片。
夏雲嵐在馬背上裹緊了衣服,站在城外仔細觀察了一番。
但見牧馬城雄渾壯闊,頗有種邊地蒼涼的風味。牧馬城西北,是兩國曾經爭奪過的、因自己之力而劃歸承夏國所有的歸雁山。
歸雁山高聳入雲,山上冰雪凜冽,宛如夏雲嵐在二十五世紀曾經見過的藏地雪山。
可能因兩國戰局未定之故,對走近歸雁山、走進牧馬城的一切往來人等,皆有全副武裝的守衛在細細盤查。
夏雲嵐發現,能夠順利進入牧馬城的,多是些粗豪的當地漢子,或一些穿著臃腫的邊地婦人。似自己這等舉手投足風度翩翩、言行舉止文質彬彬的,則多數被粗暴地擋在了城門之外。
她拿了些散碎銀子,到附近村莊裏溜達了一下午,順便將馬匹寄養在一個農戶家裏,黃昏時分再次來到城門外時,便由一個身姿窈窕的內地姑娘,變成了一個身材壯碩、肚子微凸、灰頭土臉、麵膛發紅的邊地女子。
“呔!你——站住!”昂首闊步走進城門時,不出意料地被站崗的守衛攔了下來。
夏雲嵐停下步子,大大咧咧地看著攔住她的守衛道:“哥,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