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相信,你做的事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夜凝塵緩下了馬速,聲音裏隱隱透出幾絲暖意。
夏雲嵐這才確信,師父並沒有生她的氣,而是真的理解她,相信她。
“師父……”夏雲嵐感動地道:“弟子雖然問心無愧,可還是覺得有必要向師父解釋一下。”
“你要解釋,便解釋吧。”沉默了一會兒,夜凝塵恢複了淡漠的聲音道。
“事情是這樣的……”夏雲嵐將自己與燕烈王、金燕子之間的恩怨略略說了一遍給夜凝塵聽。
夜凝塵聽罷,又默然良久,道:“燕烈王從前之舉固然欠妥,然自他即蒼狼國主之位後,便內修德政,休養生民,外交諸國,停息幹戈,目前看來倒也稱得上是一位有為名君。雲嵐,你能為了兩國和平放棄對青蜀國皇後的報複,想必也能為了邊地百姓,不再向燕烈王和金燕子尋仇。”
夏雲嵐沒料到師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不覺蹙緊了眉頭,有些失望地道:“我並沒有打算放過青蜀國皇後,隻是不願因為自己給予青蜀國開戰的借口。將來我若有能力,自會以個人的名義親自向她討債。至於燕烈王和金燕子……看在金燕子服侍我大半年的份上,我也不會要他們的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饒,總要給他們一些苦頭吃,方能叫我心中舒坦。”
“你可知那燕烈王智計超群,武功不弱,且手下更是強將如雲。如今做了國君,隻怕比之先前更難對付。雲嵐,你去找他報仇,何異於以卵擊石?”夜凝塵聲音中帶著一股深深的擔憂。
“原來師父是怕我吃虧?”夏雲嵐舒展了眉梢,嫣然笑道:“師父放心,再強的人也有弱點,我一定會找到他的弱點,計劃得滴水不漏。”
“可是,把生命和時間耗費在仇恨上,值得嗎?”夜凝塵有些倦然地道。
夏雲嵐微微怔了一下。
值不值得,她好像從來沒有想過。她的原則是,別人欠了自己的,一定要設法討還。自己欠了別人的,也歡迎別人來討債——隻要別人有這個本事。至於生命和時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浪費在哪裏不是浪費?
然而,這段日子與師父朝夕相處,她突然發現生命和時間似乎變得分外珍貴起來。
同樣的生命,同樣的時間,浪費在自己喜歡的人和事上,顯然要愉快得多,也值得得多。
人生不過百年,一年不過三百六十五天,能與心愛之人相守相伴的日子有多久?
明天和意外,誰又知道哪個先到來?
此時,她與夜凝塵已經離了陽蘇城,在東風初暖、細草微發的官道上,呼吸著似暖還寒的氣息,她糾結地發現,原來幸福會讓人變得柔軟,也會讓人變得軟弱。
如果這一生,就這樣和師父一路走下去,她舍不舍得就此離開,獨自去麵對一場血雨腥風、生死未卜的戰鬥?
或者,萬一師父喜歡她,願意和她一起去麵對那場戰鬥,她又舍不舍得讓至愛之人陷於險境?
向來幹脆利落、不喜拖泥帶水的她,這會兒忽然前所未有地猶豫、矛盾。
她掀開了頭上的鬥笠,讓細細的東風輕吻著臉頰,側頭向夜凝塵問道:“師父,你覺得把時間浪費在什麼事情上,這一生才不算得虛度呢?”
“男兒自當建功立業,你一個女孩子……”夜凝塵沉吟了一下,道:“做自己喜歡的事就好了。”
夏雲嵐揚起了嘴角。身為古代人的師父,到底還有些大男子主義思想,不過他說得如此委婉,反倒隻見其可愛,並不覺其可厭了。
“師父,”夏雲嵐心情很好,忍不住有些淘氣地道:“我喜歡在濛濛煙雨裏有人撐著傘陪我看桃花,也喜歡在晴好的天氣裏吹著晚風等人做飯給我吃,或者在雪淨月明的夜晚聽人彈琴……可是你曉得,這些事情,總要有那個人才可以。”
“哦……”夜凝塵淡淡回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又道:“……總會有的。”
夏雲嵐自然不敢指望夜凝塵會說出“我願意是那個人”這樣的話,是以也不覺得失望,隻狡黠一笑,微微嘟起了櫻唇道:“誰知道今生會不會有?我這個人既無身家背景,又不會對人低眉順眼,蒼雲大陸有哪個男子瞧得上我?”
原本以為,夜凝塵聽到自己如此自貶之語,定會有一番好言安慰,至不濟也要說自己聰明美麗可愛,不必妄自菲薄。然後,自己就可以趁機開玩笑地問,師父會瞧得上我這樣的女子嗎?
哪知等了半晌,夜凝塵竟沒有接話。
夏雲嵐無趣地抽了抽鼻子,舔了舔嘴唇道:“師父,我對建功立業沒什麼興趣,然而將來總要設法養活自己。你覺得我一個女孩子,在蒼雲大陸上做什麼事情比較賺錢?”
“你缺錢嗎?”夜凝塵馬蹄微頓,聲音裏透出一絲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