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凝塵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夏雲嵐脖子上的光能微機。
夏雲嵐趕忙道:“是弟子自己記得的……師父,弟子從前為了接近一些喜歡附庸風雅的任務目標,也曾強行背過一些詩文。本來這首已經忘了個幹幹淨淨,現在不知怎地突然想了起來。”
“好,你念——”夜凝塵從光能微機上移開了目光。
夏雲嵐對著夜凝塵嫵媚一笑,望著柳樹後的一輪明月輕啟朱唇道:“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詩中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如果師父聽了這幾句詩還不明白自己的心意,那便是不想明白的了。
夜凝塵沒有說話。
夏雲嵐拿目梢餘光看著夜凝塵道:“師父覺得這詩如何?”
夜凝塵默然片刻,道:“很好……後麵呢?”
“後麵?”夏雲嵐側過頭來,道:“沒有了。”
她委實不記得後麵還有什麼,難道這首詩不是像“床前明月光”、“春眠不覺曉”一樣的隻有四句嗎?
夜凝塵道:“好像隻是半闋詞……你還要去喝茶嗎?”
聽師父的語氣,似乎怕她背不出後麵的詩句尷尬似的。夏雲嵐不由萬分鬱悶,鬱悶之中,又模模糊糊記起這詩貌似確乎還有下半截。
趁著皓雪般的月色,她意念微動,拿起光能微機看了一眼。待看到“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四句時,不由呆了一呆。
原來,師父說的不錯,自己念出的的確隻有半闋詞……
可是,下半闋如此悲傷,她卻沒有了繼續念出來的勇氣。
“師父,弟子正有些口渴,咱們喝茶去吧。”夏雲嵐收起光能微機,一臉若無其事地笑道。
石橋對麵的茶樓名字叫做“一盞浮生”。當夏雲嵐看到門額上的四個字時,不由隨口笑道:“這茶樓的主人想必是個有故事的人。”
夜凝塵似乎是這茶樓中的常客,徑直引著夏雲嵐上了二樓,在靠窗的一個位置坐下後,也不說要什麼茶,過了一會兒,茶樓中的侍者便用了極其精致的紫砂瓷器上了壺熱騰騰的茶來。
“師父常來這裏麼?”夏雲嵐打量了一下茶樓中的布局和寥寥的幾名茶客,回過頭好奇地問道。
夜凝塵沒有回答夏雲嵐的話,隻斟了兩杯茶,一杯遞給夏雲嵐,一杯握在自己手裏道:“此茶名為‘玉骨香’,又名‘忘塵’,是取冬日梅花上的雪水烹製而成,你且嚐嚐。”
“玉骨香……忘塵……這名字倒是好聽得緊。”夏雲嵐未曾飲茶,已覺茶香撲鼻、口齒生香,待把那茶啜了一口之後,更覺醇香入骨,凡俗俱忘。
“師父怎地騙我呢?”夏雲嵐一杯飲盡,嘟起了櫻嘴看著夜凝塵輕嗔道:“這裏的茶明明是天底下最好喝的茶,師父卻說隻是尋常。”
夜凝塵手扶著茶盞道:“茶非上品,不過是烹茶的水略好過別處而已。可惜這樣的水極其有限,並非人人得以享用。”
“如此說來,弟子是沾了師父的光了。”夏雲嵐笑道:“不知師父出了多少錢?這茶樓的主人何以就舍得拿這樣的茶水招待咱們呢?”
夜凝塵淡淡道:“本座曾無意間幫過茶樓主人一個小幫,若非如此,大概多少錢也喝不到這樣的茶水。”
聽師父的口氣,好像的確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夏雲嵐卻知道,對有些人來說舉手之勞的小忙,卻可能是另外一些人生命中不敢奢望的救贖和奇跡。
“是什麼樣的小忙,師父可否說來聽聽?”良夜無事,夏雲嵐斟了杯茶閑閑問道。
“我已忘了,難為茶樓主人還記得。”夜凝塵道。
夏雲嵐瞪了瞪眼睛,不知道師父是真的忘了還是懶得提起。
二人聊了會兒天,喝完了壺裏的茶,窗外的月亮又升高了丈許,月色越發皎潔無瑕。
這一夜,不睡覺的人大概很多,茶樓裏的茶客雖一直稀稀零零,來來去去間卻也從未斷絕。
夏雲嵐伸了個懶腰,站起身走到窗邊倚著窗欄感歎道:“師父,今夜的月光這樣好,若是將來咱們不在一處,我看到這樣好的月色一定會想起你。”
夜凝塵沒有答話,夏雲嵐以為師父不曾聽到自己的話,轉過頭來,卻見夜凝塵一動不動地望著自己。雖然黑色鬥蓬的帽沿遮斷了夜凝塵的目光,夏雲嵐仍從夜凝塵的姿勢中感受到了他目光的強烈和專注。
“師父……”夏雲嵐舔了舔嘴唇,綻出一個好看的笑,好看得近乎誘惑一般,道:“你會不會想起我?”
“咱們走吧——”夜凝塵又一次避過了夏雲嵐的問題,離座向樓下走去。
夏雲嵐跟上前去,沒有繼續追問。她不是沒眼色的人,師父避而不答,她已經知道了答案。
正月的風仍然有些冷,出得茶樓,走在回頭的橋上,夏雲嵐下意識地裹緊了衣服。
夜凝塵忽然道:“為什麼你覺得咱們將來會不在一處?你說‘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本座還以為你不會想要離開本座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