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夢醒方知身是客(1 / 2)

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夏四月壬戌,漢東萊郡蓬萊城。午後時分,窗外的天空中已是烏雲密布,眼看著就將有一場瓢潑大雨襲來。

不過暴雨前的沉悶空氣並沒有影響到行宮一處偏殿中的歡快氣氛,如喪考妣了好幾天的仆役們此時眼角眉梢上都洋溢著喜氣。天子的寵臣,冠軍侯、侍中領奉車都尉霍嬗(注1)在暴病昏迷了四天之久後終於蘇醒過來,他們也終於不用擔心會因為侍奉貴人不周而被暴怒中的天子命人拖出去杖斃。

偏殿之中身份最為尊貴的冠軍侯霍嬗此時正半閉著眼睛接受太醫的診治。昏睡了好幾天好幾天的霍嬗或者說莊驥已經不得不接受自己已經身在兩千年前大漢帝國的現實。

莊驥本來以為昏睡中聽到的幾段對話隻是自己大難不死之後產生的幻覺。可是誰成想醒來以後就看到正在為自己號脈的老中醫臉上浮現驚喜之色,侍立在一旁的十幾個美貌女仆也都是一臉喜色,映入眼簾的房間裝飾風格古拙大氣,腦海中還有某位少年貴族的十年人生記憶,這一樁樁一件件無不在訴說著穿越以及自己現在名叫霍嬗的事實。

好不容易撿到了一個能夠繼續活下去的機會,死過一回的霍嬗哪還有心思挑三揀四,而且還是霍去病之子這個頂級貴二代的身份。

剛醒過來的霍嬗可沒有什麼工夫去幻想一番這武帝朝頂級貴族的生活究竟是如何美好。因為太史公的《史記》中關於二代冠軍侯的相關記載一直在提醒著他,你的這條小命是剛剛從閻王爺那裏搶回來的,還沒有到你享受生活的時候。

對於死裏逃生的霍嬗而言,當下最要緊的事情就是配合太醫的診治,先保下自己的這具還沒有脫離危險期的小身板再說。雖然就自己目前的感覺來講身體狀況應該還不錯,但是史書中的相關記載還是讓他十分不放心,鬼知道自己的這次醒來會不會隻是一次回光返照而已。

最後一位須發皆白的太醫號完脈後,正色問道:“君侯可覺得髒腑中還有什麼不適之處?手指指尖處是否有些許麻痹之感?”

再一次仔細感受了一下身體各處的狀態後,霍嬗回答道:“本侯的髒腑中並無不適之處。倒是指尖微有麻痹之感,敢問太醫可是有何不妥之處?”

最後這位號脈的太醫姓杜名信,是文帝時期的名醫倉公淳於意的得意弟子,也是此次隨扈太醫中醫術水平最高的一位。常年隨侍天子左右的霍嬗對這位老中醫還是挺熟悉的,當然了,對於他的師父淳於意霍嬗還要更熟悉一些,誰讓人家的女兒緹縈是一位名傳千古的奇女子。

作為漢代第一名醫淳於意的弟子,杜信的手段還是很值得信任的,這身怪病什麼時候能好徹底就要看老爺子如何施展手段了。

聽罷霍嬗的答話,杜信撚了撚胡須後笑著說道:“那君侯的身體應當是沒有什麼大礙,待老夫再給君侯開一副藥,幾日之內當可無恙。”

既然權威人士都這樣說了,霍嬗始終半懸著的心也就放了下來。

“那就有勞幾位太醫了。”話音剛落,霍嬗就不由地打了個哈欠,三位太醫見狀也順勢向霍嬗告辭而去。

過了一會兒,剛剛還在養神的霍嬗就睜開了眼睛,抬手將隨身侍從招了過來:“陶仲,且近前來!”

“喏!”侍立在不遠處的陶仲趕忙走了過來。

“今天是什麼日子了?”

“回稟君侯,今天是四月壬戌。”陶仲一板一眼地答道。

“我病倒那天是戊午,那就是已經過去四天了。陛下本來的打算是在蓬萊駐蹕三日以待登臨仙島之機,若無所獲就將啟程前往遼東。自我病之後,陛下可是另有章程?”

“因君侯在宴飲後暴病,陛下擔心您的病情,就下令在蓬萊呆足七日之後北巡。若到時您的病情有所好轉,就帶著您一並北上:若是您的病情未及好轉,就把君侯留在蓬萊繼續養病,天子與諸侯、大臣北巡遼東。”

霍嬗點了點頭:“自當如此。除此之外,可還有其他事情發生?”

“在君侯病倒的那天夜裏,陛下就緊急召見了中尉王公,命他查清君侯暴病之事。至於隨扈的諸侯、大臣,他們在這幾日中也停了宴飲,並未有何舉動。”

“好,我知道了,你且在一旁稍待。”

躬身行禮後,陶仲就退到幾步外站好。

霍嬗則低下了頭開始盤算起剛剛聽到的信息,倒是沒有想到會這麼快就聽到了另一位武帝朝曆史名人的名字。

中尉王溫舒,這可是一位在《史記·酷吏列傳》中留名的狠人。在河內太守任上,王溫舒曾經說過如果冬天的時間再長一個月,他就能殺個過癮,完成了天子的大事,這樣的行事作風足以令列候、豪強等權貴階層為之喪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