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曲期門軍作為護衛,霍嬗的歸程一直都是風平浪靜,也沒有哪個不開眼的山賊土匪有這個膽量敢來捋正規軍的虎須。
霍嬗也借著一路上走走停停的時間跟地方上的百姓們進行交流,大致統計了沿途各地的田畝、產量、戶籍、徭役等各方麵的數據。
隻是透過這兩千七百多裏的歸途中所經過的關東、關中之地,霍嬗就能看出此時的大漢已經如《扁鵲見蔡桓公》所說的一樣“病在肌膚”了。封建王朝的痼疾已經出現,但還沒有發展到流民遍地,乃至天下百姓揭竿而起的地步。
比起延和四年的時候,天子不得不下《輪台詔》以挽回人心,現在的局麵無疑要好得多。
再一對比關中和關東的區別,齊魯的豪強地主以及官僚貴族不愧號稱是帝國統治階級的渣渣。這些人挨個槍斃可能會有冤枉的,但隔一個斃一個肯定有漏網的。
論農,齊地號稱是“音壤千裏”。論工商,則齊地既收魚鹽之利,又擁有極為發達的冶鐵和紡織工業。就這樣的好地方,普通百姓的日子都快過不下去了,當地統治階級的盤剝可見一斑。
當今天子的治政縱然不及文、景二帝那般輕徭薄賦,但是也遠沒有達到後期橫征暴斂的地步。明光宮、建章宮等大工程還沒有立項,西域戰場也沒有被開辟,天子的七次東巡剛剛進行了第一次,武帝一朝花費的大錢還在後麵呢!
齊魯地區的百姓生活現在如此困難,隻能說官僚這種生物在盤剝百姓上從來都是不學自通的,天子命令加半成稅,下麵再就敢給加到三成甚至更多,多出來的部分自然成為了他們家族發展壯大的給養。
中原地區的情況相對好了一些,漢室的統治力量遠比齊魯地區要強。
怎麼說在西漢初期時,高祖也是差一點就把國都定在了洛陽。就算並沒有定都洛陽,但中原地區作為漢室控製關東地區的橋頭堡,也被賦予了很高的政治意義。洛陽在建立宮殿城闕的同時,還建成了武庫和太倉,並派重臣加以治理,政治地位僅次於國都長安。
中原地區的官員伸手也沒有像齊魯同僚們一樣肆無忌憚,百姓的日子也稍稍好過一些。
進了函穀關以後,地方上的情形就好了很多。
作為漢室的基本盤,關中享受的各種優待政策一向都是全國最好的。即使因為災荒有了流民產生,皇室的上林苑開放後也能幫助他們度過難關。
關中的民心依附,這也是漢室能夠懟贏項羽,懟贏七國之亂,懟贏匈奴的底氣所在。
對於這種區域經濟發展不平衡的情形,霍嬗眼下也拿不出一個太好的辦法。兩千七百多裏的沿途地區隻是帝國的一隅之地,還有更多地方的數據、情形需要霍嬗進行分析。
後世的紅朝尚且是沿海富而內陸窮的大格局。就算把各種優惠政策都給了中西部地區,也沒有能夠起到吸引企業投資的作用,單一個發展成本和經營成本的問題就能讓企業家望而卻步。
就以漢室的生產力水平,這種經濟上不平衡也必將長期存在,最後導致的政治不平衡也將成為長期困擾霍嬗的一個問題。
等霍嬗將在沿途記錄的數十卷筆記中的最後一卷寫完,他所乘坐的車馬也離長安城不過七八十裏了。
六月下旬的一天,豔陽高照。在長安城東北角的宣平門,張安世、金日磾、丙瑜,三位與霍嬗交好的侍中、郎官已經在城門外的柳樹下等候。
待霍嬗、王溫舒站定,金日磾先是向王溫舒傳達了天子命他速去甘泉宮稟報案情的口諭。
王溫舒領命後就直接帶人向長安城北的甘泉宮而去。
金日磾這才向霍嬗宣布了天子的口諭:“奉天子之命迎候冠軍侯。陛下有命,冠軍侯先回府休息一日,待明日赴甘泉宮覲見。”
“臣,侍中、奉車都尉霍嬗謹受命。”霍嬗拜道。
起身之後,霍嬗說道:“勞累翁叔兄、子孺兄、伯鸞兄久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