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九、塵世不平(1 / 3)

展護衛是貓,白護衛是鼠。

展護衛性子溫潤,起居簡單;白護衛脾氣火爆,萬事講究。

但即便天差地別,兩人的關係奇好,這連開封府房簷兒下的家雀都知道。

而兩人相處,吃虧遷就的一向是那隻貓,這一點,恐怕也是連瞎子都看的到。

但一連數日,府裏的衙役卻發現這金規鐵律似乎有了些微妙變化。因為每日巡街,白護衛都會揣著一張展護衛書寫的字條,列著各式各樣需要采買的吃食,或是某家酒樓的某樣菜式。然而更奇怪的是,就算品種再繁雜,平時一向很會指使下人辦事的白護衛都乖乖的跑腿兒,老老實實親往照辦。

府裏人見了,起初奇怪,後來想想,也許是展護衛在契丹困得久了,念著家鄉菜嘴饞了也說不定。

傍晚,南廂房,依舊是人影成雙。

‘玉堂,公孫先生今日看過怎麼說的?’

“他自己就是郎中,出的方子效果奇好,公孫先生與禦醫見了悉數私藏,根本說不出什麼。”筷子毫不猶豫又伸向那盤鯉魚焙麵。

‘那他今日的胃口有沒有好些?你捎去的蔥扒羊肉他有沒有多吃一點兒?’

“他說傷口還未收封,暫時不能食羊肉這種腥發之物,所以沒吃。”滑嫩入口,名樓手藝很能滿足挑剔的味蕾。

‘啊?我真的再也想不出還有哪些是他喜食的菜色…可這樣什麼都吃不下怎麼得了?’

“你就甭操心了,剛才聽小雲說,包夫人親自坐鎮,看著他把一整碗八寶粥都喝下去了!”邊嚼邊偷笑,和著醋溜魚肉吞下去的後半句是‘那家夥灌的比咽藥還艱難’。

‘……恐怕比喝藥都難吧?’

“噗——!!死貓,你成精啦?”居然連爺心裏話都能猜的毫厘不差?!白玉堂一口陳釀差點兒從鼻子裏噴出來!

‘不是麼?他最討厭喝粥。’那貓差點兒被酒噴到,滿臉怪異表情的一瞥便起身替那老鼠尋巾帕擦拭。

“………”那白老鼠不滿,貌似與人慪氣的把臉一撇,半晌再回轉過來,映入眼簾的還是那張平和溫如掛帶笑意的貓臉。

嫉妒。真真的是嫉妒。而且與日俱增。

終於,他開口,語氣怪異:“貓兒,爺有句話一直想問問你……”

展昭眉眼一彎,嘴角翹翹,真稀奇,你有話還能噎著藏著?

白玉堂見他還是一臉微笑,與自己印象中絲毫無差,心湖卻反而更加激蕩。他抿著嘴盯著地麵,半晌不語,而後突然湊過去,出人意料的躺倒倚枕在那貓的腿上。

展昭低頭俯視這耍賴頑劣的老鼠,看得出似乎滿臉不爽,還以為是接連幾日四處指使他跑腿兒嘔出了火氣,眉頭蹙蹙,尋思著該怎樣跟他賠個禮才好。

然而那老鼠隻是撅著嘴仰望蒙蒙星空,許久,才喃喃一句:“…你老實跟爺講,在你心裏,爺到底算是什麼人?”

那貓聞聲一愣,清清楚楚感覺自己心房怦然一動。

與這襲白衣有關的點滴由心底潮湧般泛起,飛快在腦中閃爍。然而長久以來,那種明明以為定能脫口而出的濃烈感覺,真到了回答之際,才豁然發覺原來早已超脫升華,宛如交融了彼此的初春雲雨,如煙似霧卻真實溫存,縹緲婉約卻不棄相守,此情此意,濃於血肉,強於生死,任世千變,唯我獨深。

隻是——

他蹙眉,沉默良久,除了自責就是愧疚。

世間千言,情意萬種,結果竟然沒能找出一句麼?

白玉堂仰麵久候,終也皺緊眉峰,胸間悶痛非常,仿佛被人生生挖去一方血肉。

原來你也與爺一樣為難,始終求不到個答案麼……

他闔眼,任由那抹幽藍被心中的痛楚一寸寸的蠶食淹沒,袖手,卻非無措,而是要眼睜睜任它羽化涅槃,遁擬成靈魂深處永世不滅的印記,然後深歎一聲,由衷祈禱能將一切遺憾悲哀徹底逐出胸心。

其實這樣很好,流雲霧雨,天命相知,本來也早就無需再分清彼此……

那一夜,南廂房裏再無言語,然而最終不勝酒力首先入夢的,卻是那隻任性透頂,非要生生將自己灌醉在貓懷裏的老鼠。

次日清晨,也就是葉昊天靜養的第五天,宮裏來人,說太後還是欠安,早間有旨意,若是神醫無礙還是請去診脈。

來人極為客氣,包拯不好推脫,便領其來到廂院,而原本以為那個架子跟膽子一樣大的神人好容易得閑定會婉拒,誰知葉昊天聽了微微一笑便應允下來,利索的更衣隨著來人入宮去了,弄得剛剛為其換藥包紮的公孫策甚為擔心。

過了宣德門,就是皇宮內城,而太後的寢宮在後禦苑,算得上是路遙知馬力,沒了車輦,步行下來還真給傷口平添不少負擔。好在今日引路的宮人很是通情理,甚至還會不時問安,雖然慢行,但總算是沒有大礙。

等他閃進院門,就見到太後宮裏的主事和等著例行問診的禦醫早早候在門口。那禦醫見其現身仿佛才鬆口氣,連忙上來請安。葉昊天簡單問了幾句近況,便隨著他們入了殿。

太後胃口不佳,伺候在側的德妃正衝著滿桌花樣繁多的早膳發愁,見葉昊天進來,喜出望外,立刻笑臉盈盈的將其讓到太後身旁:“神醫你可來了,太後她老人家多日未進那副由你親自煎煮的湯藥,總是覺得頭昏,連食欲都不大好,可禦醫院也說不出個所以。”說著就白了身邊那個恨不得將頭彎過腰去的食俸之人。

太後見他能來也是高興,向前欠身伸手過來讓他診脈。須臾,葉昊天收手,對那個還算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淡淡一笑:“恭喜太後,按照脈象應該已無大礙了。”

“哦?那為何哀家自從斷了你那湯藥至今總覺得沒有精神?”太後聽聞自是欣喜,但也有些不解的問。

“當時太後症急且危,加之身上疽疹紫黑是熱毒入裏之兆,葉某用那方劑純屬無奈之舉,而飲時精沛提神其實隻是從相。一旦脫險,隻要按照醫方調理即可,萬不可多用此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