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金蟬長老準備如何護住小猴子的心陽?長老莫要忘了,這裏可是黑淵。”另一邊,善遊步佛沉聲問道。
黑淵直通欲海,封天絕地,靈氣不可循環,天地經緯皆鋪展不開。
而黑淵中無處不在的欲念對於心陽無疑摧心毒藥,心陽在外,仿佛危卵,即使有法力包裹,也不能持久。何況金蟬隻是元神,一身法力又都已被禁住,老和尚實在想不通有何辦法能護住小猴子的心陽。
“一切隻是貧僧冥冥中的感應罷了,貧僧也無法解釋,但石頭你若信得過貧僧,貧僧不打誑語。”說完,金蟬略做思索,又補了一句,“貧僧問過本心了。”
猴子一聽瞪大雙眼,敢情你就把老子的命全壓在你的狗屁直覺上了,你問的是自己的良心嗎?它怕不是黑的!
然而猴子並不知曉,所謂直覺,正應了佛家中意之一字,合乎心法中心所法,也即是動法,是第六識,第七識,第八識之源。
猴子連忙轉頭看向善遊步佛,瘋狂使眼色。
然而善遊步佛視之無睹,麵容嚴肅,又追問金蟬一句:“意之一物,即可信,又不可全然托付。前五識尚會欺騙,第六識、七識、八識更是飄渺。長老當真有把握?”
金蟬不語。
善遊步佛沉吟許久,麵向猴子:“老和尚也沒決斷。此法用與不用,試與不試,全看你自己。”
猴子愣住了。他想拒絕,可是不知怎的,或許就是他所質疑的靈覺,或許是別的緣故,他胸膛裏的那團火越燒越燙,似乎要硬生生燒穿他的胸膛,甚至焚盡這整個黑淵。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控製不住剖開自己的心的衝動。
猴子忽然收起了嬉皮笑臉,背對兩人坐下,於無際黑暗裏,看著黑淵深處,此刻陰風也遮不住他深邃的、仿佛能望透那一處地眼的目光,“猴子我在這兒呆膩了。”他輕聲呢喃,眼中狠辣之色一閃而過,“來吧,讓本大爺看看我這顆連老頭都驚訝的心究竟是什麼模樣!”
有人說,孤獨會讓人上癮。
可他們,或許隻是在熱鬧與喧囂裏頭弄混了清淨和孤獨的內涵。真的孤獨不是鯨吞,是為了保鮮而吊著你一口斷斷續續的氣,慢條斯理地蠶食你的野獸。
未曾見過長夜的人,不足與語人生。
“石頭,過來吧。”金蟬與猴子對視著,招招手。
猴子一步一緩地挪到金蟬前,咬緊牙關,好像要咬碎他此生至此所有的不甘,咬碎這囚禁了他無數日月的無邊黑淵。他挺直胸膛,胸口急促地起伏。在金蟬仿佛無波古井般能撫平心靈的眼神下,猴子漸漸平靜,閉上眼,低喝一聲:“來吧!”
可等了許久也不見金蟬動手,這口氣頓時就泄了。猴子悄悄睜開一條縫,隻見金蟬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猴子心裏不禁有些發毛,巴眨巴眨眼,悻悻一笑:“帥和尚,你待會下手可要快點啊。我,我怕痛……我隻是一隻小猴子啊。”
“好。”金蟬溫和一笑,用手拍了拍猴子的胸膛。猴子正摸著後腦憨笑,忽然間笑容就凝固在了臉上,帶著幾分錯愕,從心口開始,整個身軀須臾之間化為栩栩如生的石像。
不知何時,金蟬已經把一團熊熊燃燒的金色火焰抓在了手上。這也出乎善遊步佛意料,老和尚幾欲暴起,好容易才按捺住青筋畢露的雙手。
“最能讓人忘記疼痛的不是極致的快,而是出乎意料的突然不是嗎?”金蟬嘴角一彎。
老和尚沒好氣地看著金蟬,再瞟一眼猴子的石像,隻見石像的嘴巴在最後一瞬張成的誇張O型,就差說一句:“你放屁!”老和尚努努嘴,行吧,你說是就是,老和尚我還是閉嘴好了。
金蟬繼續講道:“如此,就麻煩您將這小猴子的肉身帶出去,至於它的心就由貧僧帶出黑淵。”
善遊步佛微微點頭,“可老和尚我聽說,長老是被佛祖責罰,於此靜悟。長老又如何出去?”
“貧僧能不能出去,到還要看猴子這團心陽。所以此事貧僧也存了一分私心,並非全然可憐這小猴子。”金蟬也不避諱,坦然說到。
“好,那老和尚我也不再深究了。阿彌陀佛,長老後會有期。”
善遊步佛行了一禮,忽然將身上破袍一揚,轉身背向金蟬,露出三分側顏,眼眸深邃,身形挺立不再佝僂,仿佛出塵隱士,衝著猴子的石像一招手,袖口無風鼓動,淡淡地念一聲:“收!”說罷嘴角不由微微翹起,掌紋似有一點星光流過。
一個呼吸過去了。金蟬眨了眨眼。石像並無異動。
兩個呼吸又悄悄溜走。善遊步佛的月牙似的唇須的一側,被鼻孔哼出的熱氣硬生生削斷了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