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一側,人群裏三層外三層,自發地圍作圈。中央站著一個胖大和尚,下身圍著五色布縫成的安陀衣,上身內著鬱多羅僧衣,外披僧迦梨衣,皆為壞色。手持一瓦缽,一手行禮,麵露微笑。
身旁一瘦一矮,兩個弟子模樣的僧人正維持著秩序。
僧人麵前一頭戴鄉紳帽,全身一色鵝黃,散發著精明之氣的幹瘦男子正朝他行禮。
“如今周遭府縣皆不太平,聽聞鄰縣匪患嚴重,使者遠道而來,想必路途奔波,盧某人在此代表全縣鄉民為使者接風洗塵了。”
說話的正是之前書生們口中的盧姥爺。隻見盧姥爺又將手一引,隨即有丫鬟捧著一隻托盤迎上來。盧姥爺將覆在上麵的蓋布揭開,隻見各式點心琳琅滿目,目不應接。
“鄙人略備糕點,請使者及各位弟子慢用。可惜使者不願到鄙人家中坐坐,家雖寒舍,卻也比這街上舒適不少。”盧姥爺似是惋惜地說了句。
“善哉,盧施主言謬了。貧僧來此是為弘揚佛法,救治眾生,在場各位鄉親皆是我佛有緣之人。貧僧又怎能自囿於門庭之內?”
“是了是了,使者高義,是鄙人狹隘了。隻是不知使者禪院在哪處啊,來日也好拜訪。”盧姥爺醉翁之意不在酒,又試探一句。
“善哉,貧僧立誌苦行,四方雲遊,以天為被,認地為床,並無定所。何況縱有廣廈萬間,夜眠三尺之地。貧僧以足丈量天地,天南地北皆是我宏法所在,日月之交即是我的禪院。”和尚雙手合十,舉頭望天,目露滄桑。
“使者果然神通廣大,心濟蒼生。鄙人才疏學淺,隻是不知使者法號是何意義?”
“哈哈哈,這卻是施主多想了。貧僧法號淨壇使者,顧名思義,不過是替我佛拿取貢品,攝取念力罷了。貧僧這肚子就是佛祖的寶庫啊,哈哈哈。”說著和尚拍了拍自己的肚腩,哈哈大笑。
“原來如此,那鄙人這糕點也算是對佛祖的心意了吧,可否能貢獻一份香火?”
“心意自然是心意,可施主有一事莫要搞混了,香火願力可不同於念力。情到至深乃生念力,而這香火對吾輩修士可是大毒。施主切記莫要再說岔了。”
“是是是,是鄙人孤陋寡聞了。”盧姥爺連聲稱是,同時心內暗定。這所謂法師他事先也了解過,或許真有兩把刷子,就算是騙子,他也沒什麼大的損失,還有的是手段給他點顏色瞧瞧。怕就怕這法師不但是真,還油鹽不進,清高得要命,現在看來,這淨壇使者不管手段如何,終歸是有貪心的,這對他盧某人倒是好事。
正當他心神電轉,方欲開口說事,忽然人群某處傳來驚呼,一道黑影衝破人牆,一個滑跪到胖和尚身前,納頭便拜。
“法師,請您救救小人,大恩大德小人必定做牛做馬為報。”
被撞開的人正欲罵娘,回頭就看見這節操盡碎的一幕,立時就覺得剛想好的髒話實在不夠帶勁,舌頭忽然就打了結,吐不出半個字來。
於是大庭廣眾之下,一個憨臉漢子跪在地上,五官極其浮誇地擠成一團,配上無處不在的眼淚水,仿佛天竺母親河細密的河網。
像是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掐住了所有人的喉嚨,人群寂靜無聲,落針可聞。和書生們站在一起的美男子潘仁安用手捂住額頭,隻覺得青筋直蹦,無奈地搖了搖腦袋。
正當憨臉漢子自個兒也開始懷疑自己的演技是否過於浮誇的時候,人群中忽然爆發出比之前更大的討論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