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環麵如死灰,眼角淚痕未幹。她看向自己的丈夫,那目光仿佛看著一個陌生人。後者避開她的眼神,下意識往後縮了縮。
她盯了周竹斌半晌,忽然鬆開抓住門框的手,無力垂下,似是心裏那根弦終於崩斷,又似終於放下心中包袱。
眾人紛紛擔心她又要崩潰,跟在她身後的雜役更是如臨大敵,隨時準備出手製止。
而杜如環僅是抬手理了理鬢角,又掏出手帕輕輕拭了拭眼角,對穆謠稍一頷首,語氣無悲無喜,像是在說他人的事一樣:“穆大人,民婦明白了,請賜休書。”
“不行!”還跪在地上的周老夫人臉上又是癲狂,又是氣急敗壞,卻因腿腳不靈活一時站不起來,激動得雙手用力捶打著地麵: “我不同意!”
穆謠對她的話置若罔聞,看了一眼直接躲在黃雨霖身後的周竹斌,譏笑問道:“周公子,如果沒什麼問題,這事就這麼解決了?”
周老夫人好不容易站起來,聽見穆謠的話,橫在兒子身前,衝著穆謠喊道:“我說不行就不行!”
“嗬嗬。”
一聲女子的冷笑傳來,眾人轉過頭,才知道這聲音來自門口的杜氏。
“婆婆你剛才不是說我上不了台麵麼?”杜如環拽緊手帕,麵上越發決絕:“我是上不來台麵,是我傻,才會用自己的嫁妝來補貼買店麵的空缺。”
長年累月積下的委屈,有如洩閘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她瞪著周竹斌,一手扯著自己胸前的衣服,漸漸帶上了哭腔:“是我傻,才會累死累活私下做幫工,讓他吃好用好,就怕他出門會被人笑話是高攀!我圖什麼?你看我的手指,我圖什麼?!”
杜如環舉起自己的雙手,十指指頭新傷舊傷,滿目瘡痍。
官媒府中的人看到這對手,望向周竹斌的眼神不約而同帶上了憤怒,卻見他把身體都縮到黃雨霖身後,不敢再抬頭看妻子一眼。
杜氏雙眼通紅,肩膀無法控製般微微發抖,依然強忍著不讓淚水掉下:“放過我吧!”
周老夫人聽見這句話,急得不管不顧,一把推開黃雨霖,扯著兒子的前襟:“你快求她!”
黃雨霖一時措手不及,竟被她扯得一個踉蹌,差點跌在地上。
周竹斌嘴唇張張合合,啞口無言,眼珠到處亂瞄,想繼續往後退,又被周老夫人扯住,兩人僵持不下。
還是穆謠眼明手快扶住差點跌倒的黃雨霖,穩住便馬上鬆開手,指示一旁仿若事不關己的陸師爺:“黃姑娘有孕在身,麻煩陸師爺先扶她下去,別讓她受驚了。”
再看向拉拉扯扯的母子二人,穆謠忍耐著心中的厭惡:“既然雙方同意,那就這麼決定了,你們請回吧。”
周老夫人逼迫不了兒子開口,隻得把一腔怒氣都撒在了穆謠身上,一時口不擇言:“你這個狗官!你肯定是故意的!憑什麼要拆散我們一家人!你這個……”
周老夫人一跳腳,不自覺鬆開了手,周竹斌趁著這個當口,抱頭鼠竄,竟然尾隨著陸師爺和黃雨霖逃出屋外,丟下自己的母親不管。
眼見那老婦人狀似瘋癲,聲聲叫罵越發不堪入耳,穆謠給了雜役一個眼神,讓人把她給拖了下去。
穆謠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有意讓杜氏躲在門外偷聽,隻是沒料到周老夫人變臉變得這麼快。
雖說他聽剛才看熱鬧的三姑六婆嚼舌根,幾乎連周家都祖宗十八代都給扒出來,直到穆謠親眼看見周老夫人,才知道坊間八卦原來並非空穴來風。
這也是他大膽建議兩人和離的原因,表麵上是成全周竹斌,意在解救杜氏於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