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
穆謠蹙起眉頭,尋思著為何突然會被找上門,不知道這位“表妹”與故去的“穆謠”關係如何?會不會被瞧出些什麼端倪?
他跟著雜役拐進偏廳,一眼便見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垂頭站在椅子旁,像被夫子罰站的學童。
她頭上梳著雙丫髻,兩鬢發絲自然垂下,襯出一張嬌俏可愛的瓜子臉;穿的是一身幾近褪色的麻布襖裙,腳上布鞋打了幾塊顏色各異的補丁。
聽見來人的腳步聲,小姑娘怯生生抬起頭,一雙秀目烏黑明亮,她的目光落在穿著官袍的穆謠身上,雙手不安地握緊在身前,一聲不吭。
穆謠在主位上坐下,揮退雜役,見她還是佇在一邊,僵硬得跟木頭似的,便溫柔笑了笑,對她說:“現在沒別人,不用這麼緊張,坐下吧,喝口水。”
聽見穆謠的話,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慢慢挪到椅子上屈膝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然後把茶杯放在桌上擺正,挺直腰背,雙手規規矩矩地搭在膝上。
她這一連串舉動跟穆謠剛才的“指令”一份不差,穆謠哭笑不得:“他們說你來投靠我?”
小姑娘點點頭,從袖口摸出一塊約莫有兩枚銅錢大小的玉牌,遞給他。
穆謠接過一看,這塊玉牌看起來已有些年月,看出玉質不錯,上麵刻著一個“穆”字。
“我叫穆寰,今年十五歲。”小姑娘的聲音像銀鈴一般,輕柔悅耳:“我們家是穆家的旁支,我爹是穆鵬,您的叔父。他早年到崇州做生意,遇上我娘親,就在那邊落地生根。”
穆謠看了幾眼,便把玉佩還給她,他依稀記得,死去的“穆謠”的身上也有一塊差不多的玉佩,隻是比穆寰的大一些,也更精致。
如此說來,穆寰應該是他的表妹無誤,從小姑娘對他畢恭畢敬的態度來看,表兄妹兩人似乎並不親密,甚至可能沒有見過麵。
想到這裏,穆謠暗暗鬆了一口氣,問道:“是不是家裏遇到了什麼困難?”
穆寰點點頭,眼眶有些發紅:“兩年前,爹病危,娘親讓我盡快從學藝的地方趕回家。到家後不到半天,爹就去世了。”她低頭用手背抹了抹眼淚,穆謠遞給她一塊手帕,穆寰感激接過,梗咽著說:“誰知爹的頭七才過,娘親就對我說,家裏生意撐不下,讓我幫幫家裏。”
穆謠頓時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果然,便聽她說道:“娘親把我賣到了戲班,做個打雜丫鬟。”
穆謠咂舌:這當娘的怎麼這麼狠心?完全把親女兒當貨物?
見穆謠眉頭緊鎖,穆寰又說:“幸好,戲班的班主對我很好,教了我很多東西。不過,上個月,班主遣散了戲班,回鄉種田。”
她歎了一口氣,眼中滑下兩行清淚:“我以為終於可以回家,誰知道等我千辛萬苦趕回崇州,才知道半年前崇州發大水,兄長和娘親都不知所蹤。”
穆謠見她哭得鼻子通紅,惹人生憐,一邊安慰道:“別擔心,他們一定會吉人天相。”一邊心想穆寰難不成是想讓自己收留她?還是想讓自己幫忙去尋找娘親和兄長?
穆寰拚命點了點頭,猶豫地看了穆謠一眼,忽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求求公子收留我吧,我會為你做牛做馬!”
穆謠被她嚇了一大跳,連忙上前彎下腰想扶起她,穆寰卻紋絲不動,急切地說道:“寰兒力氣很大,砍柴挑水洗衣都沒問題,什麼都願意做!我會功夫,可以保護公子!”
聽見最後一句,穆謠啞然失笑:這小丫頭怎麼這麼耿直?自己一個大男人,讓一個小姑娘保護,怎麼說得過去?
“真的,隻要有個擋雨的屋頂,給口飯吃我就很滿足。” 穆寰扯著穆謠要拉起她的雙手,不住哀求。
穆謠費了不少勁才把她勸起來,暗想這小姑娘雖看著瘦弱,但會功夫應該是真的,自己比她高大不少,力氣居然拗不過她。
他在心中飛快地斟酌了一番:
自己現在是穆寰唯一的親人,她又這麼可憐,不收留似乎說不過去。
再者,穆寰看著挺懂事,等他趕走老仆與廚娘後,家中正好需要一個幫手。
穆謠起身走到她身邊,柔聲說道:“那你便跟我回穆府吧,別說什麼收留不收留,一家人互相照應是應該的。”又問:“餓不餓?不要叫‘公子’這麼生疏,表哥帶你去吃飯?”
穆寰一愣,抬頭怔怔地看著穆謠,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穆謠免不了有些心疼,他雖是家中獨子,然而父母早亡,童年也沒怎麼體會過被長輩寵愛的感覺。
故與同齡孩子相比,跟人相處的時候總是戰戰兢兢,潛意識認為自己不被人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