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爾上一次遇到雲城是夜晚,印象裏隻有天空中一大片遮蔽星空的黑暗,現在回想起來依然有著難以言喻的壓迫力。今天,他總算在光線充足的情況下見到了雲城:一大片白色的、不斷流動的霧氣,被某種力量聚成一團緩緩前進,如果不是特別留意發現“雲”是逆風而行,很有可能當作真正的雲,怪不得會起這麼個名字。
“它會做什麼?”卡羅厄有些興奮地道。
“滅城。”塞西爾吐出這兩個字時滿嘴幹澀,“它就是做這個的。”
“這個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它會有什麼舉動?會有法師跳下來嗎?還是發出很大的聲音?或者扔東西下來?”
這時候了你還關心這個?
塞西爾有些不快地看向卡羅厄,魔法麋鹿依舊那付模樣,四隻眼珠瞪得大大的,滿是期盼與激動。他的懟人全都擠在喉嚨裏,想了想,道:“卡羅厄,如果月城沒了,你們準備去哪?”
“去哪?”四隻眼珠眨了眨眼,卡羅厄似乎有些不解,“不去哪呀,我們一直生活在這裏,你們要去哪嗎?”
無論塞西爾的情況改變了多少,野民又或者國王,魔法麋鹿的態度從來沒有變過。
塞西爾一時間心情複雜,苦笑著摸上卡羅厄粗糙的鹿角,春天來了,這裏的麋鹿會蛻角,這些自然規律往複循環,就像它自然而然在這裏生活,就像它好奇雲城會做什麼。
“雲城什麼也不會做。”他輕聲道,“它隻是往地麵上降下光柱,很亮很亮的光柱。”
“光柱?”
卡羅厄抬起頭時,那朵雲已經穩穩地浮在了月城上空,即使離了這麼遠,它的身軀看起來都要比月城大不少,恐怕它的實際麵積能達到近百公裏。
雲層下方開始無聲無息發亮,從緩慢到急促,沒有任何提示,低沉輕微的共鳴在所有生物耳中響起,遠處的落風山脈中無數生靈在騷動逃亡。當雲層下方亮光達到極致,甚至可以比擬太陽時,一聲轟嗚出現,之後,一條與月城麵積形狀絲毫不差的光柱投射了下來!
人類肉眼是看不見光的運動速度的,但是這一柱光卻極為不科學地演示了“降落”這個過程,之後,這束光被阻擋在了半空——
那是一片紙,薄薄的、發黃的、有著粗糙紋理的紙,仔細看還能發現上麵的植物纖維形狀,並不是什麼高級紙。
這片紙按理說擋不住任何東西,此刻,卻輕輕巧巧地托住了光。
塞西爾狠狠揮了下拳頭,跳了起來,他不是不想喊而是太過激動喊不出來,雲城對城市之外的地方絲毫沒有傷害,即使站在百米距離,他也沒有感受到絲毫異樣,這樣詭異又恐怖的力量被擋住了!
一片紙的阻擋並沒有持續很久,它慢慢顫抖著,從最初的潔白逐漸發黃、變焦,邊角出現一絲黑色時紙神歎了口氣,臉色活像馬上要猝死語氣卻還是很平靜:“看起來我要先一步回地球了,接下來就托付給各位了。”
說完之後,祂習慣性地整了整衣領,邁步向前,每走一步身軀就變得越發高大,直至月城在祂麵前如同玩具般。祂微微彎下腰,伸出手從下方托住紙,原本大半被燒焦、岌岌可危的紙猛然重新恢複了潔白,焦黑迅速褪去,紙麵重新恢複了潔白光滑,仿佛剛從紙漿池上撈出來的般。
紙神的身影慢慢虛化,如同煙霧般融入空氣中,光柱維持著穩定的亮度與麵積,絲毫沒有變化,持續不斷地嚐試著擊穿這張紙。
不多時,茶神與一位本土神祗出現在倉頡身邊,麵色難看地道:“進不去,那團霧並不是實體,更像是某種空間阻隔,雲城內的空間與外麵並沒有相連,硬要扯的話,類似蟲洞這種東西。”
一群神祗不約而同抬起頭,白色雲霧時不時飄渺搖晃一下,仿佛是真的雲般。
“好吧,我也該貢獻點力量了。”辣神一搖三擺地走出來,抬頭看了看天,“反正我這個引渡名額也是搶來的,用了也就用了。”話音一落,祂就躍上天空,如同一顆流星般砸向白紙,轉瞬之間白紙中心出現了一抹紅漬,隨後見風擴展,很快就把整張紙染得如同被鮮血浸透了一般。
倉頡看著空中眉頭緊皺,露出了一絲慎重。
百年承平未到,七十多年足以讓一代人不識戰爭,雖然真正的繁榮與發展不過四十年,對祂來說百年不過是白駒過隙。
“還不夠?”茶神柳眉倒豎,滿臉怒氣,“這個雲城真真不識好歹!”
倉頡笑起來:“茶妹,你的老口音出來了呀。”
茶神心裏一驚,深吸口氣,把表情調整到笑嘻嘻,道:“沒關係,反正回去了我還能追劇呢,那我先走了,倉老你們慢慢玩。”說完,她微一轉身,嬌小的身軀化作一片綠葉,乘風直上,逐漸變大,接近紅紙時突然崩散成無數細小的葉子,打著旋兒貼上紅紙,把本來搖搖欲墜的紅紙硬撐了起來。
光柱一直維持著,看起來無窮無盡,但是經曆了三位神祗的抵抗,亮度慢慢變得灰暗了些。
“你倆呆著。”倉頡對愛默生與紙書神說,原本的小孩子此刻已經成長到十來歲的模樣,雖然稱不上少年但是神色之間沉穩了許多,“你這個老車,回去就完蛋了,還是呆在這裏幫一下我這不成器的孫子。”
愛默生一手按於腹部微微彎了下腰。
倉頡看向紙書神:“至於你,留在這裏該幹什麼明白嗎?”
“行了行了我明白的。”紙書神老實不客氣地道,“兄弟你快走吧,又不是死了這麼兒女情長的。”
倉頡嗤了一聲:“我把你當兒子,你居然想當我兄弟!”
“我是你爹!”紙書神罵了一句,“咱倆誰成就誰還不一定呢!”
“我和紙神互相成就還差不多,你小我們一輩!”倉頡一邊笑罵道一邊走向空中的紙,仰頭看了片刻,突然灑然一笑,“真沒想到這輩子還有和你並肩戰鬥的一刻,紙兄弟。”
倉頡伸出手在空中一抹,那張染滿了顏色的紙上就出現了筆畫,祂在空氣裏揮斥方遒,白色的字不斷在那張紙上顯現,字與字之間閃爍得極快,即使塞西爾也看不清,當最後一個“滅”定格後,那明亮的光柱似乎受到了什麼影響,迅速黯淡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