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屋中似乎有著無邊無際的壓力，要把人壓垮般。女子小聲啜泣著，路德倒麵容平靜，大概早就接受了這個事實，他並攏起右手食指與中指在空中畫了個半圓，最後落於心髒部位，單膝點地垂著腦袋小聲念了一段詞，之後他站起來，輕聲道：“來自生靈，歸於黑暗，願您安息於長眠之中，永享平靜。”
走出屋後，站在陽光下，塞西爾才意識到剛才連呼吸都屏住了。
被生靈拋棄的文明神就這麼落入了曆史的塵埃之中，化作虛無。不要說這裏了，中華這樣曆史悠久的文明，也有無數“文明神”被人類拋棄，逐漸式微，還有諸如手工竹編、手工刺繡、油紙傘之類的工藝倒沒有消失，但是已經不再是“剛需”，機器取代了傳統手工藝，文明神的麵貌也隨之改變，要麼“升級”，要麼“舊神已死，新神當立”。
茶神就抱怨過不少傳統文明神一邊借著某寶這位新神苟延殘喘一邊暗地裏批評新科技取代了舊神的位置，祂們打著傳統工藝的名號想盡辦法在工業社會謀求一席之地，然而，並沒有幾個成功的。
“你的臉色不好。”蘭登輕聲道，攬上塞西爾的腰，“冷？”
“這個天怎麼可能冷啊！”塞西爾擠出個笑容，“就是……有點說不出的鬱悶。”
“文明神的更替是必然的。”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農神提著小公文包溜溜達達地過來了，“這是自然法則，是天理，是天道，總之就是這麼個意思吧。”他看了看屋裏，“你們等等，我去吊唁一下。”
屋裏一片死寂，黑暗似乎把農神、路德和女子都吞噬了，不久後腳步聲響起，他們走了出來，路德的神色看上去輕鬆了許多，向著農神微鞠躬之後道：“我要帶著諾拉去辦一些手續，看看能不能把這房子賣了，不過，我估計是賣不出去的，接下來，陛下，您願意接受我這位同胞嗎？”
塞西爾盯著路德道：“你呢？”
“我依舊是一位野民，無國之人，但是，如果您願意給我一個職位我也不會拒絕啊。”路德笑了笑，“現在，請恕我失禮了。”
衝著倆人離開的背影，塞西爾大聲道：“有空去法師塔看一看，我給……嗯，這位農神給你準備了一些好東西！”
路德揮了揮手，消失在巷道拐彎處。
農神聽塞西爾提到他，滿意地點了點頭，觀察了下塞西爾的表情，說道：“你也不用太過傷感，這文明神哪該死還是得死，雖說文明神其實並沒有正邪之分，隻是應勢而生，但是嘛……”
“沒有正邪？”塞西爾好奇地道，“我以為是有的。”
“正邪標準連你們人類都搞不定呢，還想套咱們頭上？”農神不屑地道，袁老爺子的臉看起來生動無比，“就好比點翠，你知道吧？這門手藝以前難道是什麼邪惡的嗎？不能這麼說吧，人捕獵、吃肉、製皮，捉鳥拔羽毛不是正常的嗎？如果說殘忍，殺生哪有不殘忍的？現在呢？翠鳥沒幾隻了，點翠這門工藝也有了替代技術，於是，祂就變成邪惡的了？這哪能讓祂服氣啊，以前咋不說祂邪惡了？”
塞西爾被噎了下，很快反應了過來：“一時是一時啊，事物又不是永恒不變的。”
“對嘍，所以文明神該死的就得死。”農神點頭道，“翠神嘛肯定是不願意的了，聯合了幾個傳統神攪風攪雨的，想進時尚奢侈品行業呢，被鞣革之神陰了一次不敢再鬧騰了，這些年，鞣革之神就被環保神搞得不輕啊，當然不願意接納翠神這種有黑曆史的小神，生怕被連累呢。”
塞西爾沒想到文明神之間也有這種宮鬥情節，聽得津津有味，
農神講到這裏，道：“你在這裏的事了了吧？該回去了吧？”
對於這個問題塞西爾其實是有點猶豫的，按理說他應該趕緊回去，蒸汽機搞出來了他心癢得不行，但是難得有挖牆角的機會，他真的超想在坦布尼塔轉悠一通，搞上個幾萬人回去，到時候麵對小老板們得意地宣布“老子又給你們帶來幾萬人”，享受小老板們崇拜的眼神。
月城的吸引力隻對野民、小文明、小國比較強，如坦布尼塔這種魔法大國在工業革命的浪潮中巍然不動，根本不在乎。現在，瘟疫是個難得的機會，錯過這一次不知道還有沒有下次了。
塞西爾看了看蘭登：“你覺得這次瘟疫會持續多久？”
“以往瘟疫都會至少持續到天氣轉冷。”蘭登道，“我們還有三個月時間，不過，你別想一直在外麵，宣傳這種事我們可以派人，你不要整天想著往外麵跑。”
“唉呀。”塞西爾擠出一付笑臉，“我們倆人的情侶雙遊，不好嗎？”
蘭登挑起半邊眉毛，一付似笑非笑的表情：“情侶雙遊？”
“對啊。”塞西爾討好地道，“再玩幾天怎麼樣？要不我們去亞爾及吧，坦布尼塔的首都應該有許多高人吧？說不定我們能找幾個人才呢？人才是不會來就我們的，那隻有我們去就他們了，中央國王和王騎親自登門，麵子是給足了，對吧？”
“嗬嗬。”蘭登笑了下，道，“好吧，去亞爾及逛一逛。”
塞西爾差點兒沒歡呼起來，一轉頭才發現農神不見了，也不以為意，文明神嘛，都是這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等他回到皮蓬的法師塔才發現農神正在為路德介紹帶來的“瓶瓶罐罐”們。
“這個叫顯微鏡，能夠看見肉眼看不見的小東西。”農神一板一眼地道，有模有樣的，“這個叫夾片，把要觀看的東西夾在裏麵放在顯微鏡下麵，起到固定的作用，這個……嗯，孫子，你來說！”
塞西爾被叫“孫子”習慣了，淡定地道：“這個叫試管，用於混合和培養液體，無色透明玻璃是為了便於觀察，而且玻璃與各種化學試劑也很難起反應，其實還應該有一些金屬的，不同的化學物品需要不同的收納。”
你一句我一句，全都講的是細枝末節，路德一問到具體操作一人一神就抓瞎了：“具體怎麼提取土壤裏的那個什麼黴素呢？”
農神和塞西爾互相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道：“您/你說！”
塞西爾：“……”
農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