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運病人的過程中,患者的心率不斷加快,血氧飽和度逐漸降低,在高流量吸氧的狀態下,也隻能維持在92%左右,患者胸悶胸痛的感覺持續加重,越發地煩躁起來。這個邋遢的中年男子躺在平車上,不斷地試圖撕扯身上的導聯線和靜脈通路,嘴巴裏一直不停地在碎碎念,我仔細辨識後,發現好像並不是英語。
醫學診斷學並不是我的範疇,依據什麼樣的症狀和體征,結合什麼樣的檢驗或影像學檢查結果從而確診或排除某個疾病,大約應該是這樣的流程,但不同的醫生卻有自己的一套的診斷和治療習慣,這是行醫多年的習慣和經驗總結,有的大同小異,有的天差地別,有的趨於保守,因循守舊但不至於偏差出錯,有些偏好膽大心細,不喜歡固守傳統思維,各有利弊,沒有對錯。
當麵對這麼一個病情危急,但已有心力衰竭征兆的中年男子,我們的醫生會怎麼做呢?繼續堅持冒最大風險,用最快速度地打通堵塞的血管,但卻可能麵臨人財兩空的結局,還是會放棄手術,規避巨大的手術風險,先穩住心髒功能,但這同樣無法預期一個生的結局。
怎麼選?選擇權在誰手上?醫生?患者?還是患者家屬?在性命攸關的檔口,在醫生給你講述了N種治療方案的利弊之後,大多數患者和家屬會反問醫生:哪一種更可能活?醫生你覺得呢?太多人不明白,生和死在任何時候都不是單選題,非此即彼。再專業再一流的醫生也不可能是救世主,他們隻能憑借自己的專業能力和水準與死神賽跑,但你要知道,不是每次都會跑贏的……
家屬遲遲未到,手術室的人員設備已經備齊,一切整裝待發。手術室的護士長沒有為難我和史蒂夫,為我們配發了防輻射的鉛衣,允許我們倆跟台。沒有家屬的知情同意,這位心內科醫生敢動刀子麽?我站在手術室的一角,眼睛盯著主刀醫生的一舉一動。
醫生打開攝像機,在鏡頭內拿起分機電話,給男子的直係親屬和緊急聯係人打電話,沒有一個人接電話。醫生又尋求患者自己的意見。
“I am your attending doctor,now,I willl ask you some questions.Are you conscious now?(我是你的主治醫生,我現在要問你幾個問題,你現在意識清晰嗎?)”
“yes……”手術台上的男子艱難地回答。
在攝像機的見證下,醫生快速地向患者解釋了他目前的病情,告知其手術和非手術兩種方式可以選擇,並言簡意賅地告知其冠脈造影的必要性,也將手術風險和並發症講給他聽。患者胸痛一直無法緩解,似乎並不太能全部理解醫生的話,但最終仍舊選擇了相信醫生的判斷,同意手術。
在患者自己簽字確認之後,手術室內的醫生和護士迅速地站位,消毒工具,手術器械擺放到位,手術電腦顯示屏被調到最舒服的位置,醫生迅速進行手消毒,在護士的協助下穿好無菌手術衣,轉身係帶的那一刹那,我仿佛看到了何主任的影子。患者的衣物被去除,裸露的右手前臂外露,外展在手術台上。醫生用碘伏海綿刷為患者消毒,隨著一隻利多卡因安瓿被手術護士麻利地掰開,發出清脆的聲音,麻醉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