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裏大聲回道:“過不了!我們接到的命令就是去安東,飛機在這盤旋,恐怕這裏也有暴露的風險。先上車再說!”
“快,動作快,動作快!”
所有人腳下不停,背著槍,抓著包裹,飛快竄進火車。
火車已經在燒煤,蒸汽噴霧飄起,汽笛聲已經響起。
徐青看到車站門前還有幾件棉衣沒來得及抱上車,趕緊蹲下身子把它們抱起來。雷公回頭喊著:“別搬了,上車要緊!”
“沒事!馬上就好。”徐青沒抬頭,迅速把撿起七八件棉衣厚厚地抱在胸前,擠在人堆裏上了車。
雷公搭手接過,責問中帶著關切:“這麼多人,你差點都被人踩著了,沒看見嗎?”
“我怕大家凍著……”他對電影裏寒冷的天氣記憶猶新,這點棉衣根本就不夠用的,能多帶一件是一件。
餘從戎走過來,摟住徐青,使勁揉了揉他的頭:“小萬裏這也是好心,雷爹你也不用太苛刻了!”
雷公瞪眼:“用得著你說?”
這邊。
火車即刻就要再次出發。千裏作為連長,已經在清點人數:“人都到齊了沒?”
“二排到齊!”
“三排到齊……”
“一排也齊了……”
餘從戎在他旁邊,還在那義憤填膺地說:“這美國人太囂張了,咱們的邊境線,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徐青也點頭:“的確是,可惜我們沒有飛機。”
“以後就有了!”餘從戎大手一抓,“小萬裏,我話放這了,等過了江,讓你看看我餘從戎怎麼打他們!”
徐青笑了,“就你一個人厲害,我們難道不打了?”
“打,都打,必須打起!讓嘞些個雜種,讓他們看哈老子啷個有多凶!”
他一急,四川話都冒了出來。
說完,不待徐青回,他又問:“對了,剛才沒注意,你說……那個小北京怎麼知道那麼多?”
徐青:“……人家有名字,叫張小山。”
“那不還是小北京嗎?咋還不能叫,我們指導員還是個老上海呢!”
“那你不得是個老四川?”
兩人正說著,張小山從後麵走了過來,人未至,笑聲先到:“兩位聊什麼呢,這麼開心?”
餘從戎就回:“聊那小北京呢!”
張小山愣了一下,餘從戎也回過神來,發現正主就在這。
徐青在旁微微咳了一聲:“別介意,他愛給人取外號……”
“哈哈,挺好,還沒人這麼叫過我呢,不用太客氣,不過平時你們叫我小山就好了!”張小山展顏一笑,沒有在意。
徐青感覺他有點來頭,也不知道他這是不是假名,隨口道:“……其實小字不好。”
“為什麼不好?”
“小萬裏,好聽嗎?”
餘從戎不服:“怎麼不好聽了!”
張小山也笑了:“小山不好,那換成…大山怎麼樣?”
“大山?”
徐青微微愣住,不自覺的道,“大山,是個說相聲的外國人呢……”
餘從戎:“啥?”
張小山也沒聽清,疑惑看著他。
“沒什麼,想到了一個笑話,哈哈!”
“切!”
徐青見他們不知所雲,自己卻笑了起來,在這個年代裏,這是隻有他一個人才知道的笑料。
可笑完,他突然間又有些落寞:
自己還能不能回去了?
這次上火車,可能就是最後一次坐火車了,不再是北上慢慢流浪集結,而是真正進入朝鮮,越臨近戰場,身上越是有一種難言的發緊。
“車開了,車開了!”
戰士們登車完畢,火車開了起來。
大家都往外看去,車站上全是揮手送行的駐地士兵和車站人員。徐青看到了那個副站長,那位烈士家屬女衛生員,紮著麻花辮的小女孩,還有很多很多送了他們棉衣的人們。
他們沒有發出聲音,但都看著九兵團這十幾列火車慢慢開動,站在風雨棚下在默默致敬,在揮手,在表達遠行出征的敬意。
幾人對著外麵揮了揮手,短短幾天他們似乎就經曆了好幾次短暫的相聚、分開和離別。然後在驚惶、未知之中踏入征途。
徐青回頭,問:
“安東在哪?”
“祖國的北邊。”
“鴨綠江大橋呢?”
餘從戎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張小山接道:
“比祖國北邊還要北的地方……”
徐青點點頭,回過頭去。對於他們來說,這裏恐怕就是能看到的祖國邊境最後一個地方了。
古人說萬裏赴戎機,他卻知道,他們再行下去,此去不止萬裏,也不再是故土。
他內心掙紮著,曆史在一如既定的往下重演著,自己仿佛洞悉一切,又好像無能為力:我該怎麼做,怎麼拯救我的戰友,拯救這些最可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