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長貴走了,就這麼走了。
沒有親人,沒有哭送,甚至幾乎沒有人知道,他遭受著開膛破肚的痛苦、思念家人的哀傷在異國他鄉的寒夜裏悄然而去。
地上躺著的另一個美國人胸口的子彈……是他臨死前的絕響。
徐青小心翼翼把衣服給何長貴蓋上,合上他未曾能閉上的雙目。
“第三百三十五,何長貴……”
在這間幽暗的屋子裏,他慢慢起身,心情說不出的沉重,茫然,又有著無比洶湧的波濤。
他與何長貴在此之前其實並不算熟,隻知道他是副連長,平時話並不是很多,一直協助著千裏管理著七連,如果千裏犧牲了就是他頂上——百裏犧牲的時候,千裏就是這麼做的。
而現在,他卻孤零零的死在了這窮鄉僻壤之間……
徐青不自覺的用力捏著那一封信和銀元,他內心的憤怒已經快溢出了表麵,但還在努力平複。
越冷的天氣,越要保持冷靜——這是這些天他在生與死的戰鬥中學到的東西。
他不知道何長貴和家人之間,有什麼恩怨矛盾,這是他們的家事,他無從管起……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他卻知道的清清楚楚!
沒有美國人,沒有他們的野心戰爭,就沒有這麼多的人間悲壯事,就沒有這麼多的中國好兒郎落死荒野無人知!
徐青把信和銀元重新包起來,貼身放好,撫摸著手槍,他的心在這一刻充滿著滾燙和冰冷。
——滾燙是對英雄,冰冷是對敵人!
“呼……”
他在屋子裏,找來一把工兵鏟,在屋子後麵挖了起來。
土地被凍得很硬,他挖了好半天,才鑿出了一個能容一人躺下的坑洞。
“何連長……老何,地下寒冷,希望你不要嫌棄,等我們打完仗回國,我一定把你帶回去!現在隻能委屈你,在這冰天雪地裏棲身一段時間……”
徐青把何長貴的屍骨埋在了屋後一個偏僻角落,在木牌上認真刻下姓名,籍貫,事跡,和他的槍一並放入,用土掩蓋好。
他沒有立碑,怕美國人發現。
在這樣寒冷的氣溫之下,屍骨短時間也不會腐爛,一切從簡。
他在美軍士兵身上搜到的小日記本上認真記下這裏的地標、情況——本子上已經有了金煦花,宣強,何長貴是第三個。
忙完這些,徐青回到了剛剛那間屋子裏,坐在剛剛何長貴靠著的地方休息。
靠在這,有一種把背後交給了對方的安心。
窗外的月亮又大,又圓,同樣也很冷冽。
他靜靜的看著,在黑暗的角落裏沉默的坐了五分鍾,收拾心情,重新站起來。
到現在他還沒有吃一點東西,需要補充些能量,這裏不是非常安全,他掏出腰間纏著的手槍,開始繼續搜索剩餘的屋子。
餘下的屋子有一間倉庫,有一間作戰室,還有兩大排供美軍士兵休息的房間,倉庫裏有一些裝備被先前的誌願軍戰士們給銷毀了,不過角落裏還殘餘一些。
他摸摸索索,找到了和他身上的兩把槍匹配的子彈,加倫德八粒子彈一個彈夾,他攢了十二個帶好,裝進攜具裏。
至於食物,戰士們搜刮的很徹底,他終於在美軍的宿舍床下和櫃子裏,找到了一瓶紅酒、殘餘的巧克力與水果罐頭。
紅酒上貼了一個紙片標簽,他撕下來瞧了一眼,寫的是英文花體,非常的潦草:
“送給我的兄弟……塔裏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