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爭鳴心裏雖然被心魔穀攪得浮躁不已,卻沒有傻,聞言立刻反應了過來:“我當時還以為我們倆離開那裏就沒事了!所以唐軫那時就知道了,非但沒提醒我,在扶搖山寄宿的時候就在暗中抽取心魔穀的魔氣嗎?對……還是我請他來的,我怎麼那麼會引狼入室呢?”
嚴爭鳴語速越來越快,說到焦躁處,險些難以抑製心裏的火氣,他一把拽住程潛的手臂,手指幾乎要掐入程潛的皮肉裏,滿腔懊惱的暴躁無處發泄,眉間幾乎又見了隱約的印記:“該死,你不準離開我的視線!”
程潛以心入道,哪怕心境被聽乾坤的傳承動蕩了一番,也比他穩定些,此時沒顧上跟狂犬狀態的大師兄一般見識,一邊默念起清靜經,一邊說道:“要不是他會審韓淵的時候故意露出一點馬腳,尚萬年又提醒我中了畫魂,誰會提防老朋友?你冷靜點,我們要從這裏直接到扶搖後山,還得借助掌門印。”
嚴爭鳴深吸一口氣,驀地將手中掌門印推了出去,掌門印中群星萬點乍現,像是將整條燦爛銀河都鋪陳在了心魔穀中,一時將周遭一切躁動都給沉澱了下來。
嚴爭鳴嗡嗡發熱的腦子冷靜了些,這才發現程潛的袖子已經被他抓爛了,幸好修士有護體真元,程潛本人比衣服要結實得多。
他微微有些尷尬地幹咳了一聲:“我……那個……”
程潛接道:“你們劍修天生有病,點火就炸,我知道,你不用解釋了——快找出口要緊。”
嚴爭鳴訕笑一聲,輕車熟路地將自己的神識壓入掌門印中,飛快地搜索起其中和心魔穀有關的一切。
可是掌門印中信息太龐雜了,曆代掌門的神識都在其中與他發出不安的共鳴,嚴爭鳴一時摸不著頭腦。
此時,蜀中山裏,唐軫指揮著眾多鬼影呼嘯而下,那卞旭留下的禁術跟著陡然高漲,將水坑的三昧真火逼到了一邊。
這節骨眼上,韓淵的身體突然閃了閃,他畢竟是魔龍之身,離北冥君隻差一步,哪怕李筠這個九連環也入了元神之境,做出的化石水能將他定住一時三刻也算相當不容易了。
藥水的作用在漸漸退卻。
若是此時解開石化,韓淵少不了被那禁術撐炸。
他終於不再糾結材質問題:“堅持不住了,李筠,再來一瓶!”
李筠絕望地吼道:“沒有啦!”
吼完,李筠欲哭無淚地閉上眼睛,心道:“親娘啊,大師兄你還趕得來嗎?”
隨著韓淵身上的石化開始退卻,那越發壓抑不住的禁術變本加厲地撕扯起他的身體,韓淵每一道鱗片間都冒出了血絲。
嚴爭鳴的神識正在掌門印中焦頭爛額,手上代表血誓的八卦盤突然閃了起來——血誓是扶搖同尚萬年簽的,主體卻是韓淵,韓淵自然沒本事破除血誓,這隻能代表他快去見列祖列宗了。
嚴爭鳴冷汗都下來了,可掌門印隻有曆代掌門神識能進來,他想叫程潛幫忙都不行。
就在這時,掌門印中被他附身過數次的童如突然出現在他麵前。與以前不同,這一次嚴爭鳴有種錯覺,童如好像不是一段幻影或者記憶,而是看得見他的。
童如殘留在此間的神識對他招招手,嚴爭鳴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隻見童如穿過無數道門,無數浩渺如煙塵的神識,一言不發地將嚴爭鳴帶到了一道大門前,門上有一個清晰無比的紅印,正與吳長天帶來要挾他的除魔印如出一轍。
那門虛掩著,中間裂開了一條縫隙,心魔穀中源源不斷的魔氣正是從此處逃脫而出,童如停下腳步,對嚴爭鳴點點頭,隨即消失在了原地。
嚴爭鳴試探著伸出手,順著那裂縫輕輕一推。
這道門轟一聲開了。
他立刻將神識從掌門印中拉了出來,隻見空中風雲湧動,掌門印中露出的無數星子正被吸入一個巨大的漩渦,不過片刻,那些星子便被滌蕩一空,一道黑洞洞的門出現在他與程潛麵前。
嚴爭鳴大喜:“就是這裏,走!”
兩人縱身闖入那大門中,同時,嚴爭鳴以掌門身份扯下扶搖山的封山令,整座扶搖山重現人間。
蜀中,韓淵徹底從石頭狀態中變回了血肉之軀,他感覺自己身上仿佛被無數根針釘在地上,無處不疼,疼得都麻木了,便不由得想道:“我好歹也是個元神修士,若是死了,元神也會魂歸故裏麼?”
扶搖山上正彌漫著一層說不出的魔氣,嚴爭鳴手上的血誓八卦盤閃得越發頻繁,兩人徑直飛過無數密林石階,人未至,一劍已經從空中劈下,唐軫住過的客房連同院子整個分崩離析,那院中好像雨後積水一樣,沉澱著厚厚一層凝滯不懂的黑雲,院落中厚重的青石板轉被嚴爭鳴一劍削開,下麵露出了一塊大石——昭陽城中外冷內熱的冰心火。
裏麵放了一具屍體,正是六郎,隻見他胸口時亮時滅,像裝著一朵小小的火苗,唐軫竟將噬魂燈的真身藏在了六郎的屍體中!
蜀中,禁術被魔氣刺激,凶猛地衝破了水坑的火圈,火紅的羽毛飄散得四處都是,好像下了一場木棉花雨,四下裏都是鬼影,魔龍的利爪摳入了地心,韓淵發現自己再沒法和自己吵嘴了,他那一個軀體中分開的兩個意識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合而為一。
扶搖山巔,霜刃中裹挾著風霜的劍氣直入冰心火中,“幽微”劍意自縫隙裏灌入那大石內心,生生將它從一角破開了一個口,“六郎的屍體”見保護層被撬開,驚恐地抽動了一下,轉身化成一道黑風,便要逃出去。
“小潛讓開!”
嚴爭鳴的劍到了,已經入鞘的劍摧枯拉朽一般亮出藏鋒之刃。
一劍霜寒十四州,整個扶搖山都在為其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