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的這番話像是往平靜湖麵中砸入了一塊巨石,顧臨晏心中一陣激蕩。
但他隻是瞪著眼睛看著沈落,好像還在回想她方才的話。
沈落的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微妙的弧度,她看向顧臨晏的那個笑容,半分是憐惜,半分卻是譏諷。
她憐惜的是顧臨晏,甚至也憐惜巢覆和薊不良他們,而她譏諷的則是自己。
曾幾何時,她也是像他們一樣篤定師徒情誼,即或是想過世事無常,也沒想過許多事從一開始就是徹頭徹尾的利用。
月掩幾乎在南戎誕生之初便存在了,每一任月掩都會為王室的繼承者培養最衷心地護衛,而這些護衛的性命和他們的主子休戚與共。
可是那麼多頂尖高手護衛著不同的主子,哪怕其中一個登上王位,大局已定,剩下的人除非死,否則又怎麼會甘心?
因為不甘心,所以登上王位的那個人便會成為眾矢之的,而國祚也會因此難以安穩。
為了避免這樣的情況發生,在新王登基前,先王的護衛——即上一任月掩首領,就會對手下的月掩成員進行大清洗。
說是大清洗,實則就是大屠殺。
凡輔佐的主子沒能得位的護衛通通都會被殺死,而失去了月掩的護衛,那些權位爭奪中失敗的競爭者,過不了多久,也會陸陸續續的死去。
先王的刀為新王卸下競爭者手上的刀,而競爭者失去了刀就淪為了任人宰割的魚肉。
“可是…”顧臨晏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希望推翻沈落的話:“師父縱使武功蓋世,我們幾個聯手也未必不是他的對手,他就這麼有信心——”
“顧臨晏…”沈落搖搖頭,打斷了顧臨晏不切實際的幻想:“師父早已不是我們的對手了,你覺得他憑什麼放心讓我們活著?”
顧臨晏的腦子裏閃過一樣東西,他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好像這樣就能將腦海中那個東西的身影掩蓋掉。
沈落不再說下去,隻是盯著他。
好一會兒顧臨晏睜開眼:“那蠱蟲不是……”
不是為了防止他們背叛才下的嗎?若是護衛的王族人死了,那他們也會死。
沈落似是而非地點點頭:“大概巢覆他們跟你一樣,都以為種下的蠱隻有一種。”
顧臨晏用力閉了一下眼睛,再看向沈落時,他的神情有些迷茫:“因為你天生免疫蠱蟲的控製,所以師父才要殺你?”
沈落點了一下頭,但沒有說話。
“那…那為什麼師父不早點下手?”
“師父一開始也不知道,他從未想過世上有人能完全免疫蠱蟲的反噬和控製,是…”沈落頓了一下:“是茹夢發現的。”
這個名字已經太久不被人提起,沈落在夢魘中常常還能見到那個人,但顧臨晏早已忘了,是以他聽到‘茹夢’二字,皺眉思索了片刻。
“茹夢…師姐?”
不說是也不否認,沈落隻接著道:“她鑽研巫蠱之術,雖算不上精通,對付當年的我卻算是綽綽有餘,可是我一次都未中招過。”
“那師父……”
“是茹夢告訴師父的。你還不知道吧?當年我處決二王子後中了劇毒,九死一生,那時候我怎麼也想不通我何時中了毒,很久以後我才明白,也許那時候師父就想要我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