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放亮,大多數人還在睡夢中,小城萊蕪顯得特別靜,因此,胡同口石碾的吱吜聲就特別清脆悠長。
推碾的是母子三人,母親和老大、老二兩個兒子。
“娘,我頭暈。”說話的是老二王程,話未說完,已經一屁股坐到一邊的石墩上了。
“我看你是懶驢上磨,不拉就尿。”說話的是老大王鵬。
“我真是暈。”老二說話聲裏帶著幾分委屈。
“俺程子是暈,娘信。”母親一邊安慰二兒子,一邊從口袋裏掏出樣東西,攥在手裏說,“程啊,你看這是啥?”
王程仿佛已經猜出是什麼,但還是驚喜的跑過來,扒開母親的手掌,裏麵是枚雞蛋,還有些餘溫。
他重新坐回到石礅上,一心一意剝著雞蛋。
老大王鵬嫉妒加不滿,鼻子裏直向外噴粗氣,聲音有些象棚裏的驢。
“你這個饞熊!”王鵬走過老二身邊時踢了一腳。
“你這個懶熊!”王鵬再次走過時又踢了一腳,這一腳比前一腳勁大了些,關鍵是老二此時已經把蛋殼剝光,隻拿兩個手指托著,用舌頭輕輕舔著,猛然受了一腳,光溜溜的雞蛋滾到昏暗的碾道中,沒了蹤影。
王程哇哇大哭:“俺的蛋掉了,俺的蛋掉了。”
“你的蛋在腿旮旯裏掛著,掉不了!哈哈哈!”王鵬幸災樂禍的大笑。
母親舉起笤帚做勢打王鵬,王鵬一彎腰,笤帚飛了過去。
母親彎下腰,摸索了一會就找到了雞蛋,上麵已經沾滿了土。“程啊,走,跟娘回家,娘給你洗洗,一樣吃。”
老大沒敢走遠,蹲在角落裏耍小脾氣。
一會兒母親回來了,衝黑暗裏的大兒子喊:“還不來推碾,找打啊你。”
在孩子們麵前,母親還是很有權威的,王鵬站起來,摸起自己的磨棍,有些過分的用力推,母親要緊走才能趕上。
“你都十七了,還和你弟弟一般見識,你不嫌丟人。”母親說。
“你就是有偏有向。”王鵬表達自己的心情,但步子明顯恢複到正常。
“娘就是有偏有向,”母親毫不隱瞞自己的態度,“當娘的不向小的向大的?天下沒這樣的理。”
王鵬不再吱聲,表示默認,也表示不以為然。
“老大,你也不小了,”母親顯然有緊要的事情要對兒子講,但該不該講,有些猶豫,但終於還是決定講了。
十一年前,蘇北和大半個山東遇到大旱,夏糧顆柆未收。夏收後下了幾場雨,但接著又是大旱,秋糧仍然絕產。挨到次年春天,家家糧食都光了,遍地流民。有一天早晨,魯王工坊老王家打開門,門前倒斃了一對母子,女人已經奄奄一息,攥住魯王工坊當家人王俊逸的手不放,眼睛直向懷中的幼子瞅,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王俊逸說:“別說話弟妹,我明白,你放心,我救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