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妻子吳寧芳的好意,華念平因為擔心誤點趕不上列車,加上昨晚睡前那兩杯咖啡,在大腦裏攪動著的神經興奮,竟又是一夜未眠。
他苦熬支撐到清晨四點,便一個人收拾好行李下樓。
臨行,他沒有想到去叫醒吳寧芳,她也竟然就沒有醒,說到會去送他。
華念平在西站下了公交車,時間已是五點多鍾,在排隊安檢查驗行李的時候,他看到了兩天前和自己一起從“黃牛”手裏買票的那位姑娘。
她依然戴著墨鏡,被五六個青年男女相擁著送進軟席候車室,其中有幾張臉似乎是華念平在電視裏見過的熟悉麵孔。
他們像是來送那姑娘上車。
華念平心裏感歎,想自己如今去淮上市赴任,枉為一個大企的高管,竟是孤身一人,如此淒涼落寞。
昨天中午,他和林思兒通電話時,曾不安地告訴她,自己今天早上就要乘了車,到一個並不熟悉的地方工作。
林思兒為他突然離京且不肯見她一麵,在電話裏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痛苦。她主動提出來,想一早開車過來送他到西站,但被華念平狠心地拒絕了。
華念平隨著人群擠進普座車廂,等到好不容易找到座位落定,貼身的裏衣已經完全被汗水濕透。
這趟列車嚴重超載,車廂的走道和兩頭全都塞滿了旅客。
華念平昨天從網上查到,淮上市每年有二百多萬人分赴全國各地務工。
他此時身處滿是腥臊臭味、叫聲一片的列車裏,尋思從京城到淮上市往返僅此一趟,根本遠離實際需要,立刻想到上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和鐵路部門取得聯係,爭取至少新開兩趟列車才行。
坐在華念平對麵位置上的,是一位六十來歲的鄉下老漢,華念平看到,周圍男男女女十幾個人,一言一行全聽老漢指揮。他們喊老漢為“嚴四大伯”。
嚴四大伯的打扮舉止,像是一位從京城帶隊回鄉的工頭。
緊挨著嚴四大伯,坐著一位穿西裝、打領帶的青年男子,個子不高,長得敦敦實實。
他從上車開始就板著臉,麵上對嚴四大伯惟命是從,但華念平看得出來,青年男子的心底壓藏著一種隨時就會爆發的憤怒。
火車還在上人時,列車員推著售貨車路過車廂。嚴四大伯立即指示青年男子為十幾位夥伴每人買上兩盒桶麵、幾根香腸、一瓶飲料。
青年男子很不情願,漲紅著臉說:“進站前,不是剛吃過麼?”
嚴四大伯向他瞪起眼睛,說:“沒看到上車的人越來越多,等上滿了人,廁所都能塞滿,那時小推車還能擠得過來麼?難道剛才一頓飯,能撐住大夥十幾個小時到淮上市下車。”
青年男人又嘟囔說:“那也不要一下子每個人買這麼多。”
沒想到那嚴四大伯立刻站起身,發起脾氣來:“火車沒開動,我們還都身在京城呢!”
他立即就要招呼隨行一夥十幾個人拿取行李下車。
青年男人好像馬上被嚇住,嘴裏變乖地連聲答應:“買,買!”
華念平發現嚴四大伯這夥十幾個人,像是一直被年輕人哀求著才肯離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