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良彬終於慌了,作為一個在農場勞改過的人,他太清楚學習班的手段了。不死也要脫層皮。況且他的事業正處於最關鍵的階段,他絕對不能失去自由。
“你別亂來啊,我是曹總的人。曹總在大陸的工作都是我負責的。”
誰知他這色厲內荏的一番話,不僅沒能解除他的困境,反而給了陳秘書新思路。
對呀,人情送出去才是人情。
曹總現在是香餑餑。放眼周邊,哪個縣不蠢蠢欲動,希冀可以將這位財神奶奶請進門。
他一直想和曹總套近乎,卻苦於沒機會。現在出了周秋萍的事,算是找到了一個話頭子。再加上這位周良彬,隻要曹總發話把他放出來,就相當於欠了自己的人情。
這人情嘛,就是你來我往,一回生二回熟。
陳秘書毫不猶豫:“都抓去上學習班!”
麵包車終於發動了,一路開去了縣醫院。
車窗外的人流和樹木以及房屋都在飛快地往後倒退。周秋萍覺得自己也許從今往後都不會再回到這裏。
那些慘淡的過往,都被前進的車輪拋在後麵吧。曾經有過快樂,也有很多人幫助過她,讓她感受到溫暖。可是她真的不想,一點點也不想再踏足這裏。
一切與馮二強有關的地方,她都生理性厭惡。
陳秘書將周秋萍送進縣醫院,又跑前跑後幫忙安排病房找醫生做檢查。
醫生看了拍完的片子,認為她就是腹壁挫傷,給她做了冷敷,留她住院觀察兩天。
周秋萍本來不樂意多花這錢,可是青青和星星又因為驚嚇過度發起燒來,搞得大家人仰馬翻。她還不如也在醫院呆著,好歹還能看著女兒。
陳秘書安排妥當了,才笑著跟她道別,還留了張名片。有再三再四地強調,後麵有什麼為難的事都可以跟他講。等明天離婚證辦下來了,他一定會給她送來。
周秋萍道謝,送走了人。
她清楚陳秘書是看在曹總麵子上。可惜她沒有曹總的聯係方式,否則怎麼也該想辦法表達自己的謝意。
人家跟自己非親非故,能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多麼珍貴的情誼。
親友都未必能做到這一步。
齊河鎮的麵包車也要回去了。不放心這孤兒寡母過來的大大爹跟大伯娘也要坐這車走。
臨走之前,大大爹跟周秋萍保證:“你放心,家裏有我們看著呢。他再作妖,我代表族裏把他趕出去,省得你阿媽再犯糊塗。”
周高氏垂著腦袋,一句話都不敢說。
周秋萍卻想起一件事,趕緊跟大大爹交代:“我在縣城這段時間,發現光靠種田來錢太少,日子真不好過。”
大大爹歎氣:“可不是嘛,但農民就守著這一畝二分地,也不能開出花來呀。”
“有兩件事,我覺得可以試試。一個是下半年好好給豬育肥,家裏有老母豬的多下點崽。現在城裏豬肉價格漲得厲害,生豬的收購價格肯定會漲。養豬掙錢了,想撈小豬的人自然更多,仔豬的價格也能上去。後麵周偉拉菜籽餅,看能不能再弄點油糠,多讓豬長點膘。
還有一個是搓草繩做草包。現在不是防秋汛要做圩埂嘛。好些地方都願意花錢買。本來各家各戶的稻草用來燒鍋的,但我發現糧站的稻子殼就堆在倉庫裏沒人要。那個當柴燒幹淨又省事,稻草完全可以省下來。”
她一點兒也沒藏私。所謂窮山惡水出刁民,家鄉建設得越好,人的見識越多,也就不會被老思想框一輩子。
大大爹一拍大腿,連聲說好:“你這丫頭,從小就是個聰明的,上學都比人家靈光。我找大隊合計合計,要是咱們下河村都動起來,家家戶戶能添個百八十塊錢的進賬,那也好過個肥年。”
雖然現在已經承包到戶,但作為老黨員,大隊的老書記,他還是習慣性地從村集體的角度看問題。
他站起身,直接告辭:“那秋萍你好好歇著,我跟你大伯娘先走了。你放心,遷戶口的事,大爹一定盯著。要有事,你盡管開口,別客氣。”
周高氏趕緊起來,把人送到門口。
上車時,大大爹衝她歎了口氣:“你啊,別糊塗了,你以後能享的是女兒的福。”
周高氏抿抿嘴,到底沒吭聲。
等到重新回到病房,看到女兒高高腫起的麵頰,她又忍不住抱怨老天爺不公。
“我們娘兒倆苦啊,怎麼就不生個兒子呢?”
但凡有一個兒子,也不會落到今天的地步。如果她有兒子,她兒子就能給女兒撐腰,馮家還敢這麼欺負人嗎?小舅子衝了姐夫的家,外人隻會鼓掌叫好。
周秋萍翻白眼:“女人沒孩子隻會過得更輕鬆。”
周高氏被她氣到了:“照你這麼說,你還後悔生了?”
周秋萍抿抿嘴巴,看著兩個女兒。她們都很可愛。可如果真的能選擇的話,如果她重生的節點更早的話,她大概不會生孩子。
因為生兒育女,就意味著責任和負擔啊。
如果沒有孩子,她一定能夠更早擺脫馮二強。孩子是她的弱點,她投鼠忌器。
如果沒有孩子,不指望阿媽幫忙帶孩子。她未必有耐心拽著阿媽往前走。說不定在阿媽接二連三讓自己失望之後,她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堅決不會再理會阿媽的人生。
從這個層麵上來講,她真的很自私。在她心中,她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周秋萍心情複雜地摸著兩個女兒的臉,最後隻給了一句話:“生都生了,我當然得管。”
周高氏趕緊出病房門,她怕自己再多呆一分鍾,都會跟女兒吵的不可開交。誰曉得女兒還會說出什麼樣的鬼話。
這又不是在自己家,她丟不起這個臉。
出了病房之後,她又猛的想起今天是丈夫的忌日。因為擔心兩個外孫女兒的安危。飯菜還擺在桌子上呢。
也不曉得大嫂會不會幫忙收拾妥當。
死老頭子說走就走,留下這堆爛攤子還得她來管。
她歎了口氣,想要繼續第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