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秋萍尷尬,下意識地辯解:“這不是在解放軍身邊有安全感嗎?平常我根本不敢睡的。”
她說的也不是完全拍馬屁。
□□十年代的火車亂,有些交通樞紐城市就是眾所周知的匪城。火車一停,幾百個人直接往車廂裏衝,還從車窗往外拽呢,人家上車明搶,不僅搶東西還搶人。警察在旁邊都壓不住。後來名聲徹底壞了,沒有車次願意停靠,車站廢了,再加上幾次嚴打,這股歪風邪氣才被刹住。
上輩子她剛出去打工時,上了火車哪敢睡覺,懷裏揣著剪刀,碰上伸手的搶匪拚命紮對方的手,熬得跟隻烏眼雞似的,才能全須全尾地坐到站。
那時候馮二強在幹什麼呢?要麼呼呼大睡要麼跟人吹牛打牌,反正永遠指望不上。到後麵讓他去進貨他都嫌累,火車也不願上。
因為沒期待,反而也談不上失望了。
看來那句話真沒錯,能夠讓你安然入眠的,隻有軍裝綠和火焰藍還有警察了。
先前那對吵架的青年學生也在武昌下火車。女孩抱怨男生:“看什麼看啊?人家是軍屬,破壞軍婚犯罪你懂不?”
周秋萍無語。
年輕人想象力豐富不足為奇。可是姑娘,大好年華,你就不能想想其他的東西嗎?
餘成張張嘴,想講話呢。人家已經動作迅速地下車去了。剩下周秋萍睡得迷迷糊糊,這會兒下床都是慢吞吞。
好在武昌是大站,停靠時間長,倒是沒耽誤他們下車。
一出車廂,一股冷冽的空氣撲麵而來。周秋萍終於意識到什麼叫天涼好個秋了。
她下意識地抬頭看天,月亮還沒下班,星星三點兩點。火車站台上擠擠挨挨的人群都不能衝淡夜的寂寥。
這是個寧靜的秋夜啊。
餘成催促她:“走吧。”
他們出了車站,又往前走了半條街,就瞧見路邊擺了攤子。不知道是大名鼎鼎的武漢夜市還沒結束,還是勤勞的武漢人民已經開始做早點生意。各個攤子都煙火嫋嫋。
餘成詢問她的意思:“你想吃點啥?”
周秋萍估計他們今天會有硬仗要打,加上這會兒各個單位都沒上班了,便也不客氣:“就吃糊湯粉吧,有味道。”
武漢的糊湯粉據說是用鯽魚熬製出來的,長時間的熬煮讓魚肉和魚骨都化了形,精華全在湯裏,鹹鮮可口。
旁邊攤子賣炸油條和麵窩。周秋萍兩樣都要了,然後就著糊湯粉吃,的確夠味道。
餘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來過武漢?”
胡湯粉配油皮,是老武漢人才知道的吃法。
周秋萍笑了笑:“沒有,我就是覺得這麼吃香。”
餘成也笑了:“那你可真是有眼光。”
兩人吃完糊湯粉和油皮,周秋萍又要了一碗糊米酒,來順順嘴巴。
這糊米酒是用藕粉、米酒、紅棗、小湯圓、幹桂花等熬出來的,呈現出半透明的糊糊狀,點綴著紅棗小湯圓幹桂花,十分好看。
餘成感覺女人的口味都奇怪,吃完鹹的就緊接著吃甜的,不覺得難受嗎?
不過他不是沒話找話的人,索性在旁邊等周秋萍吃完再說。
周秋萍搶先一步掏錢結賬,笑道:“我身上剛好有零錢。走吧,在哪兒呆著?”
一餐早飯沒花幾個錢,餘成索性不跟她爭,招呼她道:“跟我走吧。”
這回行李都在他身上。
周秋萍琢磨著自己要不要幫忙分擔些。不是她要凹新時代女性獨立自主的形象,而是純粹擔心他兩隻手都沒空,萬一突然要打架,他會失去先機。
好在他們運氣不錯,起碼他們經曆的武漢的黎明隻有寧靜。一路上,誰也沒跳出來打劫或是找麻煩。
餘成走一段路看看方向,然後再選擇下一條路,一直走過三條街,周秋萍都感覺雙腿沉重的時候,他終於到了地方,一座工人小區。
他給傳達室的大爺遞了證件,表示自己過來找朋友。
大爺上上下下打量著他和周秋萍,最後點點頭,用濃重的地方方言強調,不許吵到人。
餘成帶著周秋萍上了3樓,敲響房門。裏麵很快有個腳上穿著塑料拖鞋的男人過來開門。
瞧見餘成的時候,他如釋重負:“班長,你要是再不來,我都要去找你們算賬了。你不曉得這麼多國庫券放在我手上,我心裏壓力有多大。”
餘成笑了笑:“就一天功夫吧,你就這麼沉不住氣?”
男人沒好氣道:“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國庫券,180萬啊,我想想我都心慌。”
餘成錘了他一拳:“廢話怎麼這麼多?快點,東西拿來吧,你還想不想要錢?”
沒想到這家夥居然開門示意他們出去:“走吧,沒放家。”
他下樓推自行車,招呼餘成坐後座,讓周秋萍坐在前杠上,還信誓旦旦保證:“我騎車技術很好的,絕對沒問題。”
餘成忍無可忍:“我看你是想死。”
那人縮著脖子,十分不快:“我信你個邪,你不是說不是你屋裏人嗎?那你還不讓人坐我的車。”
“人家好好的女同誌讓你耍流氓,你打怎麼不把你給打了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