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啟明時,眉縣西城城樓上,新立的旗幟獵獵作響,木頭及其他東西混合的燃燒氣味,以及隨風而來時輕時重的血腥惡臭氣味交錯糅合在一起,十分的醒神。
魏越站在城樓上,可以隱約看到北方十餘裏外依著成國渠立陣的杜楷、丘力居,在南五裏是剛抵達戰場不久正休緩馬力,全員進食修正的去卑部;城西外十裏處一座營壘還在燃燒中,濃煙騰空而起火焰光芒引人注目,先鋒第五儁已越過燃燒的營壘廢墟,正在橋邊與宋揚部廝殺;第五儁身後則是張舉陣地,準備隨時策應第五儁部後撤,畢竟第五儁所部兵馬是張舉部曲改編來的。
小校立身魏越身側,向黃琬拱手施禮講述著戰局變動,這小校講的輕緩,不時回答黃琬疑惑、提問之處。
揮退小校,黃琬展臂指著西邊還在交戰的成國渠西橋處笑道:“果然叛軍有備而來,眉縣生變時邊章出逃,宋揚部提前撤離,可惜第五儁未能及時追擊。”
帶著笑容,黃琬口吻略帶遺憾:“若有千餘兵馬搶占西橋,足以吞下宋揚部這三千餘兵馬!又或者第五儁銜尾追殺,宋揚部兵馬潰敗而逃,說不得能衝散叛軍接應兵馬陣腳。如今倒好,隔著西橋、北橋,我軍想與叛軍大戰一場,反倒失去了先手。”
眉縣西北就是展開的成國渠,有與馳道相連的西橋,還有一座規模稍小也利於兵馬通過的北橋。至於其他小橋適合步兵通過,卻不適合戰馬,也無法運輸大量軍械,一旦被堵住就無法通過。
魏越展目環視青白色的戰場,現在西橋處還在戰鬥,且西橋有張舉所率左軍接應,北橋有杜楷、丘力居等右軍監視……叛軍想要過橋決戰,幾乎等於尋死。
現在戰場形勢陷入一種僵持,左軍若無法迅速突破西橋,那北橋處的右軍也不敢孤軍過橋。
他也忍不住歎一口氣,頗為遺憾道:“宋揚插翅而逃,如今戰與不戰已非我軍所能主導。”
收複眉縣,直接引發宋揚部潰走,這就導致西路軍無法全殲宋揚部,也無法包圍宋揚部強迫叛軍來救援宋揚部。
黃琬眨眨眼,反而一笑道:“其實這也是好事。若我軍貪功遲遲不取眉縣,一旦關中人走漏軍情,那我軍將腹背受敵,十不存一。”
他雙手負在背後,遠眺西麵的交戰區域:“張舉認為我軍該見好就收,不該與叛軍亡命相搏。稍稍待天明時,右軍過北橋立營三座,以截斷美陽方向撤離之叛軍;而左軍擇機過西橋五裏處立營三座,就近監視閻良營地。如此一來,叛軍無法全身而退,我軍也好給朝廷一個交代。”
魏越稍稍皺眉:“左軍破西橋之敵,怕力有不逮。”
“無礙,我軍意外全取水寨舟船,可走渭水布陣於叛軍南側。有舟船之利,叛軍不論戰或不戰,都無好處可言。可惜,未能生擒賊酋邊章……”
黃琬說的信心十足,魏越則神色恍然,估計快馬加急已把最新軍令送到槐裏,今天鮑鴻能率槐裏樓船士抵達眉縣參展。之前叛軍手裏有部分舟船,又在上遊,雖然鮑鴻手裏的舟船數量、質量占優,可渭河寬闊有限,一旦上遊以火船衝陣,那鮑鴻有多少船都不夠燒的。
現在的渭河寬闊後世三五倍,依舊比不上如海麵寬闊、一眼看不清對岸的長江。
西橋、北橋控製在手,這就使得叛軍要強攻就無法發揮出騎兵數量優勢,還要在局部弱勢兵力情況下突破橋頭……這種戰鬥連朝廷兜底的漢軍都不願打,更別說豪強、酋帥私兵構成的叛軍,他們更不願意犧牲自己的部曲。
另一麵西路軍又有龐大、無須顧忌的船運,現在占據眉縣有水寨渡口,隨時可以船運兵馬到陳倉截斷叛軍歸路!
現在的叛軍,顧頭不顧尾,留在眉縣周邊的時間越長,將越被動,越危險。
除非……有絕對優勢的騎兵繞過成國渠,從西路軍背後殺來。如此一來西路軍的地利優勢蕩然無存,夾擊、重創西路軍後,叛軍也就可以從容撤退了。至於剿滅西路軍這類構想,在西路軍收複眉縣時就真正立於不敗之地了。
如黃琬預料的那樣,當水寨的船隊運輸張純部千餘兵馬溯遊而上時,在西橋與第五儁廝殺的宋揚部終於開始後撤。準確來說,是閻良放開陣腳允許宋揚部後撤,而不是白刃相向逼迫宋揚部反身作戰。
在宋揚部後撤時,魏越率五百部曲抵達西橋東岸張舉軍陣處,交流作戰思想。
張舉摸著八字胡,臉色沉著:“的確,若有一股叛軍從背後殺來,我軍大好形勢蕩然無存,十分不利。”
魏越扭頭看北方右軍陣地,此時右軍已修整完畢,在北橋東岸立陣寬三裏有餘,如同一條紅色的長蛇靜靜躺在那裏,一動不動等待叛軍可能發起的進攻:“孟起兄,丈人那裏已調派扶風兵運輸木料前往右軍,在北橋東岸立營後,右軍再過橋立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