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二年,臘月十八日,長安外軍營側旁的亭驛的小院。
小院中兩排綠梅綻放,魏越披著熊皮大氅立在窗邊遠眺,能看到成排的綠梅,土黃色的院牆,積雪,以及遠處正熱鬧的軍市。
他熊皮大氅下是坦露的胸腹以及一條牛鼻褲,收回目光他來到桌案旁盤坐下,拿起昨夜作出的禮單細細研究起來。張溫、董卓、已被剝奪兵權、軟禁的周慎、鮑鴻、袁滂都是他要親自拜訪、送賀禮的重要人物。還有親族、故舊需要派人送禮,彼此關係親疏遠近都決定著禮單的輕重。
看到並州主簿呂布這一欄時,魏越眯眼沉吟,單子上給呂布的禮物是一領黑漆狻猊戰鎧。這是一件犀牛皮質地,經過兩年時間反複塗漆製成的華麗鎧甲,甲片又硬又韌,除了怕潮濕、腐朽外,綜合性能比同質量的鐵甲要好得多。自然,這件盔甲價值不菲,是東羌首領送給魏越的。
輕微的腳步聲傳來,杜氏白皙雙足踩著草席來到魏越身側,她披著薄被依偎在魏越肩上,抬眉瞥到禮單,亦不言語,隻是閉目鼻音重重出一口氣,仿佛很疲倦似得。
她隱隱察覺,似乎魏越對那位表兄兼姐夫的並州主簿並不喜歡,仿佛彼此之間有一場無法避免的爭鬥。這場鬥爭,從呂良染疫病死,魏真接掌越騎舊部,靠盜墓獲取的資金擴充實力兼並各家開始就產生了,以呂布和魏越的心性來看,幾乎無法避免這場爭鬥。
一件上好的犀牛皮戰鎧,價值二十金左右,皮鎧向來造型寬大,可以外罩在鐵甲表麵增加防禦。古人惜字如金,鎧甲自然指的是一種東西的兩種款式,鎧比甲華麗一些,也更大一些。
魏越現在覺得,給呂布一件犀牛皮戰鎧,未免有些厚重……他很了解呂布的個性,是個很要麵子,又想要裏子的人。給呂布送禮不論輕重,都會讓呂布生出想法來,這種親戚真的很不好伺候,特別是這混蛋手裏還握著人質……自己的姐姐魏姚。
不想讓姐姐受委屈,魏越就不得不再三斟酌這個禮物……而問題是連帶著的,給呂布的賀禮降低檔次,那張揚、李肅、張遼、成廉、侯成、秦宜祿這些人的檔次就要跟著降。否則,呂布那裏保準生出更大的心病,實在是難伺候。
可若向去年那樣不送禮,未免說不過去……去年家資不充足,今年就不同了。從最先買賣戰馬,再到酸棗的黃巾降軍遷移安置、西路軍的征戰大捷,烏支之戰的大勝,北地郡休屠各部、索頭部的財產,都是讓人紅眼的財富渠道。
這些發財渠道中都有魏越身影,他深深地參與到這些事件中,他魏越怎麼會沒錢?
他現在很有錢,以至於休戰至今他都沒能精確核算出自己的資產。一切要等到明年開春,呼延部磨合完畢後,他才能知道自己究竟獲得了多少財富。
即將臨近中平三年,留給他的時間越來越緊張了……能花錢購買影響力和友誼,自然是很賺的事情,沒道理摳門。
杜氏的慵懶鼻音,也讓魏越生出不少倦意來,腦袋歪扭貼在杜氏腦門,懶懶道:“我為這位表兄頭疼賀禮,或許他也在為給我的賀禮而頭疼。”
杜氏聽了隻是嗬嗬輕笑,也不睜眼:“或許如君所言,又或許呂君並無此意。不提並州家事,光是關中公事走動,就足以令君忙碌一番。”
“是呀,並州的是家事。”
魏越說著搖頭哂笑,提筆,在禮單下麵標注,讓自己父親魏真酌情增減。不通過自己的手,呂布即便不爽,也不好發作。禮物的輕重其實不會引發呂布的心病,自己贈送,才是呂布的心病。幹脆自己不動手,即便呂布不滿,也隻能忍著。
誠然,呂布的脾氣很大,可自己父親魏真的脾氣也不小。
與杜氏稍稍溫存片刻修養精力,稍後魏越才沐浴出門,前去拜訪張溫。
張溫門前車水馬龍,豈是魏越輕易就能見到的?
好在有預約,魏越持貼而入,在側廳等候張溫接見,這一等就到了正午。
年關臨近,很多人要拜訪張溫提前恭賀新年,而魏越卻不需要再這個節骨眼送賀禮……因為他跟張溫是鄰居,如今又都在軍中有隸屬關係,完全可以在年後去拜賀。
剛剛於宴席中送走來客的張溫麵色紅潤,說話間透著酒氣:“揚祖,虎步營近況如何呀?”
見張溫興致很高,魏越自不會挑壞的說:“一切尚好,待兩營輜重調回長安時,便可抽調精銳充入虎步營。”
張溫聽聞緩緩點著頭,摸著大胡子,語氣欣慰:“虎步營乃破羌軍之膽,揚祖能保虎步營戰力如舊,便是一功。不知,居庸侯處,如何做想。”
魏越神色為難,舉著陶碗沉著片刻,小小飲一口陳皮熬煮,添了蜂蜜的茶水:“不瞞張公,破羌軍今後如何編製尚不可知……這如何編製虎步營,也就成了難事。若張公有需求,我虎步營豈會落後於人?”
他話說的好聽,仿佛虎步營會聽張溫的私人命令一樣……張溫造反用車騎將軍印和虎符調兵,虎步營參與進來也情有可原,因為調兵程序合法,不合法的是持有將印、虎符的張溫,是監管人員,和張溫個人的操守問題;若聽從張溫私人命令,哪怕是成功平叛消弭災禍,最好的結局也是功過相抵,因為程序不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