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步步挪到床邊,腦中不斷回響父君出去前的話——
“阿濃,他受了你無法想象的苦,身上是各種刑具留下的傷,尤其是……臉上,你要有心理準備。”
可是就算我做了足夠的準備去麵對他的傷勢,我也沒有想到,居然會是這樣。
他的臉被紗布裹得隻剩下一雙緊閉著眼睛,可是就連這裸露在外的眼皮都不複完好,不知道是被什麼鋒利的東西劃得滿是血痕,傷口向上下延伸,沒在紗布下。
我捂著嘴,想伸手去翻開眼皮看看有沒有傷到眼珠兒,可是我根本就不敢去碰,手指顫抖著停止他眉間,最後慢慢掀了被子,盡量輕柔地解開他的中衣。
當那傷疤縱橫的胸膛出現在眼前時,我的手被自己咬出了血,眼眶裏有種不熟悉的液體在流動,我深吸了一口氣,對自己說,顏繯你不準哭。
我從沒有見過誰能殘忍到在一個人身上加諸這樣多的刑具,火焰鞭、韌骨刀、烙印,和不知名的利器所致的傷口,深深淺淺,就這樣遍布了他全身。穿插在各種傷痕間的,是細碎的小孔,皮肉翻卷,有些地方的肉已經是黑青色,深可見骨,仿佛是插進了倒刺再狠狠地拔出來,父君的藥就撒在那些洞裏。
我握住他唯一完好的手。
有顆冰涼的水滴到了我們交握的手上,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抹掉,接著又是一滴,再一滴,沒玩沒了。
明明很涼,阿肆的手卻仿佛被燙著一般緊了緊,我以為他要醒,忙喚他,“阿肆?”
他眼皮動了動,手突然用力地捏著我,我怕他牽到傷,急忙按住他,“阿肆,你別動,別用力,我在這,一直陪著你……”我跪在腳踏上,把臉埋進他掌心,再也沒辦法假裝自己能安慰他,喉嚨哽得難受,有什麼東西堵在那裏,刺得心慌,“阿肆,都是我不好,我怎麼會沒有發現你要走,怎麼會不去找你,怎麼會讓你受這樣的苦……你醒過來好不好,我好怕,我真的好怕!阿肆,我是混蛋!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喉嚨裏湧上一陣腥甜,我控製不住地幹嘔,卻什麼也吐不出來。
有人鉗住我的臂膀把我從地上拉起來,朦朧間我看到二哥擔憂的臉,他深鎖著眉,用力將我壓進他懷裏,“哭出聲來,也許好過些。”
我搖頭。
顏柩摟著我,一下一下地拍打我的背,用哄小娃娃的語氣說:“阿濃乖,哭出來就不難過了。”
我緊抿著唇,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又一陣腥味翻湧,我忍不住咳嗽,點點猩紅濺在了顏柩的前襟上。
他摸著我的頭,“阿濃,你又是何苦呢……”
我推開他,“在阿肆麵前,我沒資格哭。”
除非有一天我替他報了仇,讓傷他的人百倍地返還他所受的苦;或者,我能逆轉時光,替他受罪,否則我顏繯憑什麼事後掉幾滴假惺惺的眼淚,就能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
“阿濃你別犯倔,我們誰都沒想到他會遇到這樣的事,眼下最重要的是讓他醒過來!父君說他入了魔障,能化解的也隻有你了,還不動手?”
我猛地抬頭,“是魔族?!”
“還不能肯定。”顏柩並不確定,“他身上的尾羽和你心意相通,你且試試進入他的元神化解魔障,我來助你。”
我點點頭,右手牽著阿肆,左手與二哥對掌,讓元虛內的神識輕靈泛空,忽而顏柩方向來了一股推力,我同時發力,如同借著一陣風,飄進他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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