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時候開始失望的?

陳池自己仔細想想,記憶模糊,早就忘了。是三年前?五年前?還是多久來著。

他還懵懂還在成長,但早就被父母放進了提前鑄好的殼子裏,鐵殼堅硬,生長出的骨頭頂到冰冷厚重的外殼,再也突破不出去,於是骨頭碎裂,皮肉迸裂,血水浸泡了他。他在鐵殼裏重新生長,貼著殼壁,嚴絲合縫。多餘的骨頭碎裂成刺,長在關節間,填在血管裏,埋在皮膚下。

他一動就痛得錐心。

禮貌,優秀,溫柔,出眾,開朗,善於言辭。

所以陳池要忍。

忍到眼角血紅,心中暴虐驟生。他想要把一切砸碎,砸爛,想要嘶吼。

完美的東西不完美,殘缺的物品最美麗。

陳池喜歡做陶藝,做一個壺,一個碗,慢慢捏和,逐漸成型,仔細上色,期待它出爐那一刻驚豔的顏色。

如同他父母塑造他一般,精心做一個陶器。

然後再把它們全部砸碎,他的心跳隨著破碎聲由慢到快,又逐漸恢複平常。

他有時拿著那些碎掉不成樣子的瓷器,感覺自己逐漸變成一個怪物,一個瘋子。

做個瘋子有什麼不好,老師會誇獎他,同學喜歡他,父母也很滿意,這很好,大家都喜歡。

他壓抑著齒間泛起的血腥味,笑著迎來每一個明天,重複的,枯燥的,明天。但有一天這些無聊的定語、修飾詞變改變了,因為梁舟。

一個孤僻,看著病態,沉默寡言的人,陳池認出來他手上的傷痕是被尖銳利器的劃傷,看著他戴一個遮掉半張臉的口罩,不和人交際,也不被人所接納。

一個傷痕累累,被重新黏合的瓷器。

陳池想把他摔碎,聽聽聲音是否和完整的一般脆,看看再次碎掉之後的殘骸是什麼模樣。

他觀察著,慢慢靠近,期待梁舟破碎的那一天。

“哎想什麼呢?簽退走了。”陸遠把他和陳池的名字簽好,一抬頭看到陳池靠在一邊出神。

陳池回過神來:“沒什麼,發呆呢。”

陸遠看了看時間,離晚自習時間早得很,手有點癢,碰了碰陳池胳膊:“陳少下午跑步腿還行嗎?打一場?”

陳池今天心情好,說了句好。

陸遠站在原地就衝著還在那等著簽到的幾個男生喊:“快點啊,球場等你們。”

說完就扯著陳池去教室拿球。

等籃球拿在手裏,陳池感受了下,太粗糙了,他的指尖還留著梁舟耳垂的觸感。

有點涼,但很軟,揉一揉就有點熱了,估計紅了吧,沒開燈看不見。但人哭了,不知道晚自習人還來不來。

不過哭得還不錯,他喜歡。

陳池站在場外,舉起手裏的籃球,瞄準籃筐,輕輕一躍,投球。落地的瞬間,球也跟著進了籃筐,陸遠在他身後吹了口響亮的口哨。

“喲,今天手感不錯啊,想怎麼玩?”

陳池看著籃球落在地上的弧線:“鬥牛。”

一夥人這場球打得也算爽,等到落日照得球場籃筐歪斜,這才停下來,出了校門找出的。

“臥槽啊,餓死我了。”陸遠剛坐下就叫著老板點餐,陳池在一旁看手機。

等吃得差不多,一行人準備慢慢悠悠走回學校等著上晚自習。陳池把手機一收讓他們先走,自己轉身往反方向走了。

“哎,陳哥這是去哪啊?”

“別看了,他洗澡去了。”

“洗澡?去哪洗澡?酒店??”

“他家在附近給他買了套房子,他回家洗澡去了,”陸遠扯了扯有點詫異的男生,“走了,剛吃完給我撐得,趕緊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