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乍起,樹木花草簌簌作響,錢日生穩住心神躡手躡腳的離開,總覺得背後被人死死盯著,嚇得他不敢回頭。穿過月洞門後他越走越快,最後幾乎慌不擇路竄進屋內將門哐的一閉,身上也分不清是雨是汗,鑽心的涼意讓他打了個冷戰。
黑暗中他尋到椅子木然坐下,這才想明白老楊頭的“安排”,把扶風帶走卻把自己留在這裏,掩人耳目的同時,還調來這麼個厲害人物來假裝隨從,用心當真險不可測!哪裏是對自己放心,簡直是疑心到了極點!
門外的風聲樹響讓他驚心動魄,他掐著左手的斷指,借著隱隱的痛感讓自己冷靜下來,事情已經敗露,必須要想辦法脫身了!
他果斷進屋摸黑抓向包袱,剛一轉身就見窗紙上映出一個人影:“公子睡了嗎?”
錢日生努力鎮定下來,將包袱藏在身後,指尖卻無意間碰到了一件硬物,這讓他心猛地一拎,假郡守刁狠的眼神撲麵而來,耳邊響起馬先的怒吼:“捅他媽的!”
錢日生迅速將東西藏入袖中,眼見著江阿明已經手持燈燭推門而入,一臉冷漠的將門一闔。將燈燭放在對麵的桌案上,然後從懷裏掏出一柄剪刀,手指又撚出一張紙。
錢日生眼瞼低垂,盯著兩人之間的三尺見方的方磚一動不動。
“錢小哥,你做的好大事。”對方揚了揚手中的紙張,念叨著上麵的內容:“錢日生市井之徒刁民習性,見利忘恩、臨危私謀而叵測,”他放下信拿起剪刀,抬眼已是賊光閃爍:“這封信是公子臥室裏找到的,宋掌櫃看人——挺準的。”
“我也是被逼無奈,”錢日生雙手攙在袖中,腦中一遍遍的想象著即將發生的事情。
“東家對你很好,你真不該這樣。”
錢日生抬起眼,誠懇的說了一句:“宋掌櫃不是我殺的。”
江阿明翹著二郎腿把玩著手上的剪刀,略一思忖說道:“哦,看來你和扶風交情真不錯呢,那咱們聊聊。”
錢日生心猛跳了一下,腳尖抵著磚縫身子微微前傾,然後將當晚的情形細致的描述了一遍,扶風的所有說辭和背後的蕭先生,他事無巨細一一坦白,竹筒倒豆子似的,沒有一絲隱瞞。
江阿明聽的很仔細,問了一些細節,也提出一些疑惑,隨後若有所思的說道:“原來‘流觴’是蕭先生的盤子,”他沉吟片刻目光直掃過來,語氣突然變得很輕鬆:“既如此你就不要去大雍了。楊爺交代了,讓你隱姓埋名好好過日子。”
說完他站起身,錢日生心也跟著一跳,卻聽他說道:“走,我這就送你出城。”
“現在?”錢日生心裏悸動了一下,立刻想到了蔣掌櫃被一刀割喉的場景。他不自覺的抬起眼,隻見對方眸子閃著蛇信似的光正盯著自己看,這種刻意隱藏殺意的神情他見過不止一次了。
王城境內不準動刀,隔壁又有鳶兒和孩子,的確不是動手的好地方。他進一步確定了老楊頭真正的安排。可他心裏並不驚慌,隻是目光緊盯著對方的腳尖,仔細回憶著馬先的說辭:“一臂距離,你才能出手。”
他抬眼問道:“你是來替代我的?”
江阿明冷哼了一聲:“你能做的我也能,我服侍過公子丹,自然能扮作扶風,鳥隨鸞鳳飛騰遠,你真把自己的前程誤了。”說著便直起身昂首挺胸的踱了兩步,然後微微抬起頭瞥著錢日生說道:“怎麼樣,不比你差吧。”
隨後他隨手一揮,燈燭應聲而滅:“而且比你更好。”
錢日生陷在深深的黑暗中,注視著江阿明的身影,一個身懷武功的仵作,做過公子丹的隨從,安插在自己身邊……自己終究隻是大人物手裏的工具,而且還不是唯一的那個。
“走吧。”江阿明作勢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