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過得極快,天還沒亮,周媽便替我梳妝打扮,外麵是鞭炮齊鳴,好不熱鬧。

周媽紅著眼睛,一邊替我梳著,一邊嘴裏念著:“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堂……”

他就站在我身後,目光隨著周媽替我上妝的手,從描眉到唇。我一直在等他說些什麼,可他卻像是老僧入定一般,始終未言一個字。

直到周媽拿了兩支簪子,不知該如何選擇時,他才起身走過來。

黑壓壓的影子罩在我身後,他從周媽手上拿了隻別致的素簪,緩緩替我插入發絲內,目光落在鏡子內,端詳著我妝容,不知是出了一會兒神還是怎樣,有傭人端著一方紅帕子走過來,立定在他身邊後,低聲喚了句:“先生。”他未有反應,直到傭人小聲再喚了聲,他才朝鏡內笑了笑,從傭人手上接過那方紅蓋頭,緩緩蓋在我頭上。

很快我的視線內,是一片紅。

我看不見眼前的一切,隻感覺周媽將我扶起來後,在我身邊強忍著哭聲說了句:“小姐,周媽就不送您了。”

外麵的鞭炮聲,越發大了起來,敲鑼打鼓的,倒是震耳的很,我知道,袁家那邊來接親了。

穆鏡遲緩緩蹲在了我麵前,在這之前周媽和我說,新娘出嫁,是由家裏男性長輩背下樓的。

我站在那裏,望著他那一方寬厚的背許久都未動,周媽輕輕拍了拍我,我才反應過來,朝他後背覆了上去。

他穩穩地托住了我身子,我看不見地下的路,身體有些往下滑,不過最終還是用手緊緊圈住了他脖子。

此時我們離得如此近,近到我身上都染著他氣息。

當我趴在他後背,被他背著一層一層階級往下走時,我莫名想起有一年的上元節,熱鬧得很,到處均是張燈結彩。

他牽著我,在橋上看煙花。

那天的夜,亮的很,五顏六色,占據了大半個天空,他的眼裏卻滿是孤寂,那樣多的顏色,仿佛入不了他的眼。

有新娘的轎子從橋上路過,我從沒見過那麼好看的轎子,跟他吵鬧著要坐。

他將我抱了起來,笑著告訴我,說不能坐。

我問他為什麼。

他說:“新娘才能坐。”

我抱著他脖子問:“那我長大了,能坐嗎?”

他笑著摸了摸我腦袋說:“能啊。”

我說:“我能嫁給你嗎?”

他又看了我一眼,笑著隨口答了一句:“能啊。”

之後,不知怎的竟然又在他背上,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二十八層階級很快就下了,在這個過程中,我像是大夢初醒一般,睜開眼便發現我們已經到了大廳。

大廳外麵人影綽綽,無數的人在那裏竄來竄去。

當他背著我,即將跨過那扇大門,我圈住他頸脖的手緊了緊,他的腳步也隨之停了停。

那一刻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站定了大約有四五秒,王淑儀在旁邊輕聲提醒了一句:“先生,吉時到了。”

他才嗯了一聲。

我抱住他頸脖的手,鬆了鬆,當他背著我跨過那道門時,我將臉深深埋進他頸脖裏,嘶啞著聲音說:“穆鏡遲,我恨你。”

我感覺有一滴淚從我眼尾滑落,無聲沒入他頸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