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床邊望著窗外的夜色發著呆,周媽走了進來問我是否要用些宵夜,我扭頭看向她,搖搖頭說:“我想休息。”

確實是不早了,忙了一整天,外加一個晚上,現在已經晚上十點了,可宅子外麵卻依舊是一片喧嘩。

周媽轉身去給我鋪床。

我望著窗外的茫茫夜色,問周媽:“這仗會要打多久?”

周媽沒有回頭來看我,而是繼續手下的動作說:“誰知道呢,本該是大喜的日子,誰會想到霍家會帶軍隊突襲,少說也得打上一兩個月吧。”

我說:“要這麼久?”

周媽鋪好被子後,起身看向我:“是啊,估計得這麼久。”周媽眼神帶著不忍說:“好好的婚事,怎得中途生了這等事,真是委屈小姐了。”

我無所謂笑了笑說:“這有什麼委屈的,打仗本就國家大事,怎可為了這場婚禮就棄邊關的百姓不顧?我可擔不起這樣的罪名。”

周媽說:“話是如此,可不吉利啊,小姐,成親最講究順利,這還沒接過去呢,新郎就跑去打仗,現在肯定又是一番腥風血雨。”

外麵的風刮進來,讓人覺得冷,我從床邊的沙發起身站了起來,伸手將窗戶關上說:“你嫌棄不順利,我還覺得這仗打得真是及時。”

連我都未曾想,就在穆鏡遲即將把我送入車內時,北邊的戰事便吃了急,聽說是霍家趁袁家這邊操辦婚禮時,襲擊邊關呢。

我連新郎都未見上一麵,那個即將要成為我丈夫的人,沒留一句話,便鞭策著馬,疾馳離開了。

好好的一場婚事,就這樣倉倉促促收了場,傍晚時分,袁家那邊才來了一封信道歉,說是邊關戰事吃緊,婚事可能得暫停一段時間,等妥當好北邊的戰事,必將盛大迎娶,另行賠罪。

穆鏡遲不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人,相反,他還是一個很講道理的人,行軍打仗本就是軍人的天職,袁家此時的處境穆鏡遲非常明白,也回了一封信,隻有七個字,等督軍凱旋而歸。

婚事就這樣被中斷,我自然隻能暫時待在家裏,在這裏的日子和以前一樣,沒有絲毫改變,若不是外麵掛著的紅綢,仿佛從未發生過那件事情一般。

可隻有我知道,有什麼東西在變,在悄然發生改變,我和穆鏡遲再也不可能回到以前。而這樁婚事也隻不過是時間長短的問題,我已經沒再奢望他會退婚。

那段時間我仍舊淡定學著女紅,以前的課業全都被暫停,反而來了個女先生來教授我,什麼是婦德什麼女德,我也認認真真學著。

周媽見我性子安靜下來不少,總覺得萬分的欣慰,可是萬分欣慰的同時,卻又帶了幾分擔憂。

好幾次望著我都是欲言又止,大約是想來調和我跟穆鏡遲的關係。

從婚禮那天開始,我已經有一個星期都未曾出過這扇門,也沒有再和穆鏡遲見過麵,隻有老師進進出出,丫鬟們來來去去,穆鏡遲倒未曾進來打擾過我。

聽周媽說,大約是那幾天太過勞累了,身子也有些不適,這幾天一直都窩在床上。

我雖未曾出過自己的房間,但是也清楚醫生來過家裏好幾回,我也沒有見過王淑儀,應該一直在徹夜未眠照顧他。

到第七天左右,穆家忽然來了一位客人,竟然是袁成軍的夫人攜胞妹登門造訪,病臥的穆鏡遲自然要親自招待。

我不知道袁太太怎麼會來了這裏,穆鏡遲去招待不久,傭人便上了樓來,說是請我下去。

袁太太來這裏,大約是有兩層意思,第一層,來看看我這個未來媳婦,第二層,帶著胞妹,自然是想完成上次那未完成的事。

我沒有推脫,對丫鬟應答了一聲,便將繡花針插入了絲帕中,隨著周媽還有丫鬟下了樓。

才到樓下,便見身子單薄的穆鏡遲正在客廳內和袁太太說著話,袁太太身邊坐著胞妹王芝芝,王淑儀正在奉茶。

我才走到客廳,袁太太立馬就瞧見了我,滿臉的驚喜,她趕忙起身朝我走了過來說:“清野,我們真是好久不見。”

穆鏡遲確實瘦了不少,臉上雖然帶著病容,可精神尚且不錯,他見袁太太如此喜愛我,便也笑吟吟瞧向我說:“袁太太今日是專程來看你的。”

我剛想像以前一般喚袁太太,袁太太握住我的手緊了幾分問:“還叫袁太太?”

我一時有些沒搞明白他們話裏的意思,有些轉不過彎時,周媽笑著提醒:“小姐該喚一聲娘了。”

穆鏡遲也在一旁,笑著看向我。

我許久都沒有動,也沒有開口說話,因為我許久都不知道娘這個字,該如何開口說出來,我就那樣滿臉麻木的看著袁太太。

袁太太一開始還是滿臉燦爛的笑,她望著我的時間一久,嘴角的笑便漸漸匿了下去。

穆鏡遲咳嗽了一聲,對袁太太說:“這孩子七歲沒了娘,可能是許久未喚過,有些不知如何開口,望夫人見諒。”

那袁太太一聽,便說:“竟是這樣的緣故?”她的笑重回嘴邊說:“無妨,無妨,反正現在才開始,不習慣是正常的,我當時嫁到袁家,也是許久都轉不了口呢。”

袁太太拉著我去她身邊坐下,穆鏡遲看了我一眼,沒再說話,而是親自替袁太太斟了一杯茶問:“北關的戰事如今怎樣?”

袁太太這時候眼裏才隱隱有著些擔憂說:“今早上回了封家書,說是一切平安,鏡遲,你也是知道的,打仗是男人們的事情,我這做女人的也隻能在家裏幹著急,生怕出些不測。”

穆鏡遲用鑷子夾起一隻茶杯說:“袁太太的擔憂我自是理解,不過九爺行軍打仗這麼多年,經驗已是十足,想必沒人能傷得了他。”

袁太太歎了口氣:“是啊,雖是如此,可當他妻子這麼多年,竟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接著,袁太太又握住我手說:“可憐清野,小小年紀來我袁家,也要同我受這樣的苦。”

說到這裏,周媽竟然紅了眼,在一旁悄悄抹著眼淚,袁太太見如此,便趕忙轉移話題,聊別的。

之後她和穆鏡遲依舊說了些軍事上的問題,家裏的小廝便來請說,家裏有客來,請袁夫人回去。

袁夫人沒有久留,和我說了幾句話,又同穆鏡遲說了告辭,便帶著胞妹一同匆匆趕回去。

袁太太的胞妹離開時,頻繁回頭來看穆鏡遲,不過,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入了車,離開了穆家。

客廳剩下我和穆鏡遲後,我起身剛想走。

他咳嗽兩聲說:“家裏的傭人說,這幾天你都沒怎麼進食,身體不適嗎?”

我麵無表情站在那兒,對於他的問話,隻是滿臉冷漠說:“沒有。”

他又咳嗽起來,王淑儀替他倒了一杯水,他喝了一口,順了順,才勉強說出句完整的話:“別拿身體開玩笑,如今你年紀小,自是不覺得,等以後便會明白健康對於一個人是有多重要。”

我說:“你還是先管管自己吧。”

端著藥膳的周管家,見我對穆鏡遲竟然如此無禮,他剛想說什麼,穆鏡遲打斷他說:“好了,把湯藥拿過來。”

周管家說:“您總是如此慣著,慣成什麼樣兒了。”

我沒有再理會他們,徑直上樓回房間。

可我才到房間沒多久,便有人敲我的門,我正在刺繡,隨口回了句:“進來。”

我以為是周媽,可走進來後,卻發現是個陌生的小傭人,她站在門口說:“小姐,您的信。”

我瞧了那傭人一眼,不知如今還會有誰寫信給我,那傭人走了過來,把信交給我後,便轉身走了出去。

我快速將信給拆開,信紙裏麵隻有四個字,德信茶莊。

我將信撕掉後,便從窗戶邊上站起來,看向外麵的天氣。

到晚上,周媽上樓請我吃飯,以為我又會是在房間用餐,正要打發傭人下去拿時,我放下了手上的書,對周媽說:“不用,今晚我下樓。”

周媽略微驚訝看向我,我沒有管他,朝著門外走去。

到達樓下餐廳,穆鏡遲正在餐廳用餐,他見我下樓了也略有些訝異,不過很快,他笑了笑問:“我讓周媽給你炒幾個你愛吃的小菜?”

我說:“明天我想出門。”

這話一出,他微微挑了挑眉,不過,很快,他說:“一個人?”

顯然是不放心,我說:“你可以派個人跟著,謝東更好。”

穆鏡遲笑著說:“好。”

之後,我們兩人安靜的吃著飯,整個餐廳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聲,他吃的並不多,最先用完餐後,便看向我。

我也沒有多少胃口,剛想放下筷子,坐在對麵的穆鏡遲說:“不準剩飯。”

我沒有反駁,悶不吭聲吃完後,便放下了碗又上了樓。

到第二天早上,我從樓上下來,穆鏡遲正坐在樓下翻書,身上搭著毯子,我沒有和他說話,隻是走到門口接過周媽遞過來的大衣,給自己裹上說:“今天晚上我不會回來吃晚飯。”

穆鏡遲翻書的手停了停,不過很快,他又繼續翻著。

倒是周媽問了句:“那您晚上在哪兒用餐呢?”

我說:“不用管我,自然會解決。”

周媽不敢再問,替我撐著傘,將我送入了車內。

車子把我載著離開了大廳門口,等到金陵城內,前段時間雖然戰亂,可現在依舊熱鬧非凡,我什麼地方都不去,直奔金陵城最大的賭場,在那裏賭了個昏天暗地。

雖然我身後一個人也沒有,可我知道謝東一定在某處隱藏著,我賭到晚上六點左右,輸了不知道多少錢,這時候謝東終於走了出來,在我身後說了句:“小姐,我們該回去了。”

我沒有理他,隻是問他有沒有錢。

謝東麵無表情說了兩個字,沒有。

我笑了兩聲,便把穆鏡遲送給我的玉押了上去,今天手氣是真是不怎樣,最後一手,依舊輸了,玉沒拿回來。

我也絲毫不在乎,從賭場裏走了出來,我看到了信德茶莊,可是沒有上去,而是直接坐上車,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