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處尋常的哨卡。
由二十九軍設在北平城裏的一條交通要道上,沙包堆成的簡易掩體,一挺機關槍,四支步槍正架在沙包上,持槍的士兵戴著扁扁的英國造托尼式鋼盔,正注視著對麵。
而這個哨卡又不尋常。
因為離它不遠,也就三十米處是日軍的一處哨卡,正好與它對峙著。
同樣的掩體,歪把子機槍和幾支三八大蓋也正對著中國士兵一方。
此時正是換崗時間,或許是為了不輸各自的氣勢,自打這裏有了兩個哨卡,雙方竟然默契地選擇了同樣的換崗時間。
每當換崗的時候,中日雙方各有一小隊的士兵並排在兩個哨卡的中間地帶走過,沒有人丈量過中間線到底是在哪裏,但仿佛卻有一條白灰劃成的白線在雙方各自認定的心中,於是爭執就在每次雙方換崗時產生了。
日軍在長城抗戰中吃過二十九軍大刀隊的虧,不敢過於囂張,而二十九軍士兵又要遵從軍長宋哲元隻應戰不挑戰的命令也不能主動尋事,這就導致荷槍實彈的雙方士兵自然不好鬥毆,以免擦槍走火。
但敵對情緒卻無論如何也是避免不了的。
也不知道是哪一次換崗開始,平行走位的中的一方試圖用肩膀把對方往後撞得更遠一些,讓己方占的地盤更大一些另一方自然不能弱了氣勢,就要撞回來。
就這樣我撞過來我撞回去,雙方在每次換崗時用肩膀來維護各自心中的那條白線也就成了習慣,總是試圖用肩膀把對方擠得更遠一些。
和日本士兵比較起來,二十九軍的士兵因為營養不良臉龐顯得贏瘦不少,但個頭無疑要高一些,且鬥誌昂揚,鬼子個子雖小麵色卻好,雙方倒是各有勝場。
並排走的距離並不長,試想,一條馬路又能有多寬呢?
在今天這一回的碰撞中毫無疑問是中國士兵占了上風,來換崗的中國士兵用蔑視的眼神掃了一眼日本矮子後,進入到掩體後接班。
而對麵一個日本軍曹則抽出東洋刀對著空氣虛砍了一下,以此發泄未能占得上風的不滿。
就在這時,一聲汽車喇叭聲傳來,卻是幾輛黑色轎車從日本一方駛來,前麵引導的車上插的是中華民國的青天白日旗,後麵插的卻是日本國的膏藥旗。
值勤的雙方士兵都認出了車上有各自的長官,於是紛紛挪開木杆做的路障,幾輛小轎車魚貫而過,向著北平的城市深處駛去。
中方哨卡的士兵疑惑的掃了一眼那轎車卷起的煙塵後,就又挪回路障,回到掩體裏,持槍麵對著不遠的敵人,露出仇恨的目光。
兩個小時後,北平中南海懷仁堂大廳裏杯籌交錯,正在舉行一場盛大的酒宴,參加酒宴的人員是駐北平的中日雙方軍官,這正是宋哲元為了緩和與日本駐軍的關係,而宴請日軍部分軍官搞的所謂親善聯歡。
大廳正前方的牆上掛著了個大橫幅,上麵用大字寫著中日親善,大廳中有兩個桌子處於突出位置上,坐著的是時下駐北平的中日政要。
後麵的八個桌子呈環形排列,坐著的都是中日軍官,霍遠赫然在列。
而他同桌的除了幾位西北軍軍官外,竟然還有三名肩上掛著大佐軍銜的日本軍官,宋哲元這樣安排,自是為了表現親善氣氛,讓西北軍軍官坐在這裏陪酒的。
此時酒已過三巡,中日軍官鬥酒已是鬥得臉紅脖粗,正是半酣之際。
酒桌上擺著的是花雕酒,這花雕酒,已被溫燙到了40度左右,喝起來格外的香醇厚實,也容易入口。
正因為如此,起初不覺得怎樣,待喝得多了,便已是酒意微醺。
霍遠先頭已經喝了一瓶花雕,接著又與來敬酒的日本軍官喝了幾瓶日本人從國內帶來的啤酒,縱是他酒量很大,也已經有些微醉。
日本人平素所喝的酒都是度數很低的清酒,哪裏有中國白酒的度數高,所以同桌的日本軍官更是不堪,已經是一個勁地直往廁所裏跑,那自然是去摳嗓子眼裏的小舌頭,回頭再來和中國人喝過。
軍隊就是如此,什麼都要講究一個氣勢,喝酒也絕不能輸給對方,中日軍隊概莫能外。
霍遠用微醉的眼神向前方掃去,見中央兩桌的政要們也都喝冒汗了。
中方政要裏霍遠熟悉的就有二十九軍軍長宋哲元,二十九軍三十七師長兼河北省主席馮誌安,北平市長秦德純。而日方裏隻有兩位霍遠是認識的,一個叫河邊,是日軍駐華北駐屯軍的旅團長,一個叫鬆井太郎,是日本駐北平的特務機關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