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晚春,風裹著雨霧掠過,使人渾身清爽,裴子雲打傘漫步,在小溪一側而行,雨拍打在水麵,波漸漸擴散。
裴子雲踱著步,想起前世時喜愛一首《春夜喜雨》,取懷裏銀製酒壺飲下了一口,念著起來: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
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裴子雲念著,輕打拍子,這時在不遠處傳來鼓掌聲,看去原來是長公主,挽了桃心髻,稍裝飾了珠花,穿著青色薄綢,疊有數層,腰間一根青帶一束。
“好詩!”長公主舉傘,蒙蒙細雨中向前,裴子雲稽首:“長公主謬讚了。”
長公主沒有多說,到了裴子雲身側,並排而立,煙雨吹起了衣裳,長公主問著:“前幾日,是你在吹蕭?”
“是我,聽聞小郡主身體不適,故吹之。”
“隻聽夜下吹蕭是登徒子,哪為了病?”長公主不由笑。
“不然,樂治心,心治病,那日我先以情引得傾聽,又以苦痛鉤出鬱鬱,再以搏殺相耗,漸臻盛世長樂而養心,最後無憂而使氣平——小郡主身體好多了吧?”裴子雲說著,他解釋是避免她認為是登徒子。
“是好多了,不過治標不治本。”
“也罷,也是你一片心意,我也領了情。”
“不過這樂療之術,卻也別開一麵,能不能傳授?”長公主蹙眉問著。
“這沒有什麼秘密,聲有喜怒哀樂,樂經上已經說的很明白了,其實音有七音,而禮隻有五,即宮、商、角、徵、羽。”
“為何?就是樂能動心動情,所以才取中正平和之五音。”
“要治人,就是以音引導人心,使之喜樂而不顛,其實平常就有,隻是要效果明顯,就得技藝更精深。”
裴子雲說著,長公主一下就明白了,意思是說,平常音樂也有這效果,隻是好的音樂效果更明顯,的確沒有啥秘密可言。
見她信了,裴子雲一笑,其實這裏麵自己結合了道術,這自然不想說,也不能說了。
“呱、呱、呱。”數隻青蛙叫,打破了溪側的沉靜,過了會長公主才說:“今天周齊上諫,批璐王府違製,有幾個大臣應聲,雖事情不大,皇上還是罰了璐王禁閉三日,銀三千,你真是手段。”
長公主轉頭看著眺望遠處的裴子雲,睜大雙眸,眼神中帶好奇:“周齊的事我能猜出幾分,可些這些大臣,你是怎麼說動?”
淅淅瀝瀝雨打在傘上,裴子雲取著銀製酒壺又飲了一口酒,其實他原本不好酒,開始時隻是裝個模樣,可到了這世界,總有悵悵“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的心思,加上酒度不高,經常喝幾口,現在倒真的愛上這杯中物了。
裴子雲喝完才說著:“不認識,不過許多時,不認識的人也可成助力。”
“這朝廷之製,說穿了就是一個禮字,禮與不禮,分辨界限就是有沒有僭越,這就是道。”
裴子雲伸出了手拈一滴雨水,望著遠處:“太子終是太子,是長子又是嫡子,璐王想要爭奪,在禮法上說穿了就是廢長立幼廢嫡立庶,武將也罷了,你說文官會怎麼想?”
“他們不是為了道德,而是為了維護他們能安身立命獲得富貴的規矩,禮法破了,那文官所維係的製度,是不是也可廢除?”
“太子無子,他們不出聲,皇帝不可能傳給無子繼承人,但現在太子有了皇孫就不一樣了。”
“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
“為道殺身成仁者有之。”
“當然人非聖賢,辦到這程度的很少,如果彈劾的目的是廢黜甚至殺了璐王,大臣在情況不明的情況下,未必幫著說話與璐王死拚,可現在罪不大,隻是璐王府違製,也就是皇帝罰酒三杯的事,又有人彈劾,那附合下維護政治規矩,就有人願意了。”
“並且,事不算大,璐王也犯不著死頂,故處置很快完成了。”
長公主聽得,看了一眼裴子雲,帶盈盈笑意:“怕不僅僅是這樣吧,這招用意是試探吧?”
“是啊!”裴子雲說著,其實這招主要是試探皇帝,皇帝的本能是維護秩序和統治,如果連這無關爵位性命又違製的事上都支持璐王,那大家洗洗睡吧。
現在反應還是很不錯,可以進行下一步了。
“這些東西你其實不必對我說,我一個女流之輩可不能幹政。”長公主拂了拂自己額前青絲。
裴子雲當她是矯情病,不理會看著遠去,果然過了一會,長公主帶一些好奇盯著裴子雲問:“你為什麼讓孫經暗裏鼓動,而不是直接?裏麵難道有什麼區別不成?”
聽著裴子雲踱了幾步,腳踩在石子上濺起來了水花,緩了緩說:“因直接使人彈劾,就是太子和璐王撕破了臉皮私鬥,皇上自然很是痛恨。”
“借著周齊,外人查不出的話,就是憑著公理而彈劾,裏麵區別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