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昭雙眼一轉不轉地盯著書頁上的字句,隻覺得匪夷所思。
這怪書原來是一本史書。因為家學淵源,元昭一眼就認出來,這書上的內容行文是典型的史家章法,隻是再細看文字,這一頁裏有些詞句略顯隨意,像是未經潤色的初稿。
但這些不重要,重要的今帝是劉從晟,信王劉瑕是天子次子,他的生母是元後王氏,諡號明儀,而今年是建永四年。
這本書上記述的竟然是將來的事情!
元昭抓著書,腦子裏第一個想法是不信。
雖然如今北方崇佛、南方求道,世人不是修圖來世善果,就是想在今世飛升。但元昭從小聽父親給他講“人死如燈滅,好似湯潑雪,若要還魂轉,海底撈明月”,對怪力亂神的態度一向是不蔑不信,一笑置之。
他先大膽假設:有人故意偽造了一本預言書,放在了龍勒古寺的後山石窟裏,甚至可能就是專門針對他偽造的,他會被人偷光盤纏去寺裏修壁畫,也是有心者在暗中引導。這樣還能解釋為什麼桓真可以算出“趙遠”是個假名,因為他們一開始就知道元昭的身份。至於這一番謀劃的目的,是為了讓元氏在儲位爭奪中支持信王。
但這個假設經不起推敲,因為專為他設這麼一個局,既不值得也不可能。
雖然天子禦筆欽點了元昭,但他也隻是元氏嫡係子弟之一,元鶴天與各位族老會聽他說話,但絕不會對他言聽計從,在已經決定支持安王的情況下,不可能因為他得到一本不知真假的怪書,就改為支持信王。
而且天子親筆點他是兩個月前的事情,那之前他就在龍勒古寺的石窟裏發現了這本書,時間也對不上。
還有一點……元昭用拇指輕輕揉搓書頁,紙張隨力皺起,可邊緣仍然緊緊貼合,他自負也算見多識廣,卻瞧不出這本書是用什麼技巧黏連紙張的。
外麵風雨聲聲催窗,侍女們怕元昭著涼,拿了一床紗被過來,走近了卻見小郎君額上微有汗意,一時不知道該不該給他蓋上。
此時元昭腦中閃過數個念頭,心裏既覺得荒謬也覺得煩躁,但還有些隱隱的興奮。如果這本書上的記載都是真的,那他豈不是從此就能未卜先知?當務之急,還是要先驗證這本書的真偽。
元昭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開始一字字地辨認書頁上的內容,想再找出一些完整的訊息。瓷燈上燭火跳了一跳,他看到其中一段,目光立時凝住:“及建永四年夏,莊帝詔令天……秋九月癸酉,今帝……夜會於胥河雙桃渡……退陳煥匪眾三……”
“秋九月癸酉”即九月二十四日,今天是九月十七,而天子會在九月二十六日賜宴所有待選士子。
元昭把這行字看了又看,終於打定了主意。
江南秋後一向多雨,這場雨綿綿下了五天才停。
元鶴天所料不錯,這幾日果然陸陸續續有帖子送到府中,要請元昭去詩會、清談、宴飲、遊船……元昭全部用“長途勞頓,賤體抱恙”推掉,為了做戲做全套,族裏的同輩子弟邀他去玩,他也一一謝辭,找姚越的事都暫時擱下,在停雲閣裏埋頭研究那本怪書。
他在元府閉門不出,被他推了帖子的人卻心氣不平,覺得元昭不來赴會,要麼是自知拙劣不敢露麵,要麼是心高氣傲不屑結交。但不管是哪一種,都惹到了這群眼高於頂的少年公子。
如今中都裏有兩大學館,一個叫儲文一個叫殊英。儲文館在南主街,是天子三年前所設,專門招收勤學敏思的寒門才子,殊英館在北主街,是開國之君劉世襄所設,設立之初是為了聚攏文士、編修藏書,發展至今漸成天家學府,除了教導諸位皇子,也招收世家大族的子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