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音落定,殿內安靜得能聽見外麵的風聲,這是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答案。
元昭當然不止是在要一枝花。
方才在華林園的涼亭裏,劉從晟給了兩個兒子一人一枝花,讓他們選中誰做屬官就把花枝賜給對方,溪流邊的眾少年也被提前打過招呼,如果得兩位親王殿下賜花,就是中選之意。元昭此時討花,便是在毛遂自薦,請求劉從晟讓他做劉瑕的屬官。
天子金口玉言,不能失信於人。劉從晟挑了一下眉,他先看元昭片刻,然後向劉瑕笑道:“也好,你來取一枝黃花,贈給元郎。”
“是。”劉瑕站起身走到屏風旁邊,他天性挑剔,連朵花也不肯將就,在花器前站了一會,最後撿了一枝花瓣格外柔潤的,轉身走向元昭。
地麵上倒映出兩個模糊的人影,劉瑕拿著花枝在元昭麵前停步,日頭隨著時間偏移,將兩個人都籠在江南秋日難得的晴光裏。
元昭抬起頭,從劉瑕眼中看到忖度、猶疑與矛盾,他今天的舉動與雙桃渡上意味不明的示好不同,做了劉瑕的屬官,就是把自己的性命身家都交托給對方,他的成敗等同於他的成敗,他的生死也決定他的生死,來日如果自己的名字有幸在史書占據一隅,一定和劉瑕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元昭的心裏忽然湧出一種奇特的感覺,他得到天書時,絕想不到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從這一刻起,他才真正意識到,那本天書上記錄的是命運。
如果劉瑕的命運是成為天子,那他的命運,或許就是輔佐劉瑕成為天子。
劉瑕也在看元昭,少年雙瞳中一片坦然,瀲灩秋光都在他清澈的眼底。隻是短短一瞬,卻又像過了很久,劉瑕終於將手中的花枝遞出,元昭伸出雙手接下。
“謝殿下。”元昭認真地說。
劉瑕彬彬有禮地回答:“元郎不必多禮。”
兩人回各自的位置坐下,元昭還未平複好心情,又聽劉璞在旁邊笑道:“兒臣也想向父皇討個恩典。”
元昭今天向劉瑕毛遂自薦,完全是孤注一擲、先斬後奏,根本沒跟叔叔與族老們商量過,所以現在聽到劉璞的聲音就心虛,但也好奇對方有什麼意圖,便豎起耳朵聽他們說話。
劉瑕能知道元氏決定投效安王,劉從晟自然也知道,隻是他登極十餘載,養氣定神的功夫早已爐火純青,所以剛剛臉上沒有現出一點意外。此時聽大兒子開口,他語氣略略和緩:“你說。”
劉璞說:“兒臣那枝花丟在涼亭裏了,現在想再向父皇討一枝。”
自己已經跟劉瑕跑了,他現在討花幹什麼?元昭迷惑地皺起眉,他目光一轉望見坐在對麵的姚越,忽然明白過來:劉璞要把這枝花給姚越!對,自己找了劉瑕,那劉璞現在最好的處置就是選姚越做他的屬官,劉環強擄少年被姚越狀告,令皇室與佟氏雙雙丟盡顏麵,劉璞身為親哥哥當然第一個被帶累,可若是他選了姚越做屬官,就顯出他是大公無私愛才之人,而且陛下有意提拔寒門,他這麼做還能討陛下的歡心。
元昭重新打量劉璞,此時他才把這位殿下看進了眼裏。
劉從晟顯然比元昭更懂自己的兒子,吩咐宮娥取了一枝黃花給劉璞,劉璞接過謝恩完畢,起身走到姚越麵前,把那枝花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