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研朱坊,劉瑕準備今夜不回王府,去城外大營中歇一晚,便對一名雲麾衛把馬讓給元昭騎回王府,大家在此地分道。
但那雲麾衛把馬牽給元昭後,元昭便拉住韁繩踩馬鐙,但他腳下虛浮無力,踩滑兩三次都沒能上馬。旁邊那名雲麾衛聞到他一身濃重的酒氣,不敢硬扶元昭上馬,轉身對劉瑕道:“殿下,元台郎應該是喝醉了,讓他一個人騎馬回去,怕有墜馬之險。”
劉瑕看元昭扶著馬背、眼角微微泛紅、眼中似有水氣,看樣子是像醉了,便問:“小郎君騎得了馬嗎?”
“臣有點腳軟。”元昭慚愧地道。
劉瑕盯著元昭看了一會,道:“那還是我送郎君,我們先走一程,讓你散散酒氣。”說完他命雲麾衛自行出城回營,然後翻身下馬,牽馬跟元昭一起向信王府踱步。
白霧鋪天蓋地而來,街道兩旁的房屋在霧中隻剩下一幢幢影子,春翹裏高張的燈火變得與天上的明月一樣朦朧而遙遠,行人身處其間如在仙境,但比起仙境這裏又太過擁擠喧囂,道上的車馬隻能盡量放慢行駛,免得不小心撞到其它人。
這樣走在街上,放眼望去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元昭手裏提著燈,也隻能看清身邊的劉瑕,他是頂頂愛美之人,以前已十分欣賞劉瑕的風姿,但與剛剛那一劍的光彩相比,那些輕飄飄的讚歎又顯得蒼白無力,元昭忽然想給信王殿下畫一張像,言語乏味,不如筆墨不朽。
兩人走出喧囂的春翹裏,轉到行人寥寥的綠柳橋附近,劉瑕見元昭隻盯著他看,又不說話,不知道在神遊什麼,皺起眉道:“你難道真的喝醉了?”
“沒有。”元昭順口答完,又愣一下,“殿下知道我剛剛是裝的?”
劉瑕靜了片刻,道:“本王猜的。”又問:“小郎君專門留下我,沒有什麼別的話要說?”
元昭並不太信劉瑕是猜的,他雖然酒量好,但喝了酒後會上臉紅眼睛,他要是故意裝醉,騙不熟的人一騙一個準,以前靠這一手躲了不少酒。劉瑕會知道,多半是又查過他,但元昭不至於這麼沒眼力見繼續追問這事,隻接著劉瑕的話道:“瞞不過殿下,我是想告訴殿下,我已經想出充實國庫的法子了。”
兩人停在了橋心,運河水從橋下穿過緩緩東流,橋上的人能聽見細碎的浪聲。
劉瑕停住步子,詫異地看向元昭,他明明才進尚書台一天,但想想元昭也不是信口開河的人,劉瑕便問:“什麼法子?”
“土斷法。”元昭幹脆地答道。
劉瑕怔住了。
五十年前,大批中原士族衣冠南渡建立成國,同時來的還有大批流民,當時人心思定,朝廷為了安撫這些流亡的百姓,設置了許多僑郡、僑縣讓他們居住耕種,並免除他們的賦稅與徭役。
但這幾十年來北方戰亂不停,南方相對太平,從北方遷來的流民越來越多,僑郡、僑縣也越設越多。而且僑民中的士族漸漸在朝廷中站穩腳跟,成了那些僑郡的實際主人。他們在僑郡中擔任太守長官、占有郡縣中的土地,役使僑民為自己耕種,朝廷免掉的賦稅最後都進了士族的腰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