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昭跟著趙參將到劉瑕房間外,趙參將立在門前稟道:“殿下,元郎君到了。”片刻後一名侍女來開了門,側身讓道:“請進。”
元昭站在門口卻沒動,隻是盯著門框一個勁兒瞧,好像要把這木門框看出朵花來。
侍女跟趙參將都疑惑地看著他,趙參將提醒道:“殿下讓您進去。”
元昭“嗯”了一聲,提步邁進房中。
艙房裏比甲板上暖和,外間放著兩張小案,劉瑕坐在其中一張小案後,幾個侍女正在擺飯。
元昭看見劉瑕,腳下一頓,立刻在心中默想:憑他什麼模樣,以後都要老,而且人長一張臉,隻要沒有殘疾,都是兩個眼睛一個鼻,一對耳朵一張嘴,差不多。
他這樣多想兩遍,自己把自己哄得心中大定,再看劉瑕也不覺得有什麼了。
劉瑕當然不知道元昭這一會兒心裏轉了多少念頭,抬眼見了他,道:“師弟坐。”
元昭便沒事人一樣走過來,自自然然地坐下等著用飯。
吃早飯是真的吃早飯,吃過飯,侍女來收拾了碗筷,劉瑕讓元昭跟他去內室,從架子上取下一張地圖鋪在桌上。
元昭湊過來,跟劉瑕站得不遠不近,他低頭一看:“這是曆陽郡的地圖?”
劉瑕今天穿一身雲麾將軍服、長發束得一絲不亂,儀表無可挑剔,隻是眼下略有青影,昨晚果然睡得不好。他從旁邊抽出一支狼毫,道:“嗯,趁還沒到曆陽,我考考師弟的功課。”
功課?元昭呆了片刻又反應過來,離京前那幾日,薛道春給了他許多跟曆陽有關的書籍與公文,讓他記得看,原來是劉瑕吩咐的。自從父親去世,元昭好幾年沒被人正兒八經地考過了,乍來這麼一出,倒讓他覺得新鮮,元昭點頭道:“師兄問就是。”
劉瑕看他這麼幹脆,兩指一翻倒轉筆管在絹圖上一繞,點在“龍亢”二字上:“你就說說這裏。”
“龍亢縣,人口約六千戶,土地豐沃,產稻米、黃豆、小麥,‘亢’之意為頸項,‘龍亢’意為龍之咽喉,是曆陽要害。”元昭侃侃答道。
“還有嗎?”劉瑕問。
元昭想了想,繼續說:“東臨阜陵,西接蒙城,南通中都,北臨夏河,境內有大將軍桓溫的墳塋……”說到這裏他一頓,福至心靈忽然懂了劉瑕想問什麼,“王氏在此地有田產莊園,現住著王少監的族叔。”
劉瑕的筆管一劃,又點在“雍邱”上。
元昭緩緩道:“陸氏在此地有良田千頃,別業兩處,由陸宗正的族弟在打理。”
劉瑕道:“最後說說烏江。”
“烏江縣……”元昭苦笑起來,“元氏在此地產業無數,元氏一支旁係就住在烏江,論起輩分那一支的家主是我的堂叔,這兒還是西楚霸王自刎的地方,師兄,你嚇唬我啊。”
劉瑕把狼毫收起,隨手擲回筆筒,問:“真怕了?”
怕嗎?真說一點不氣虛,那肯定是假的,他知道會輸,天意說他最後會輸。可已經走到這一步,怕也沒用,輸又何妨。
元昭也翹起嘴角道:“我等著他們怕我。”
劉瑕笑了一聲,然後元昭看見劉瑕回望他,眼中俱是笑意,像被取悅又似親昵地說:“狂童之狂也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