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1 / 3)

夕陽的光輝在這海天之間, 落下最後一絲餘韻。

傅錦衡鬆開葉臨西時,雖有海浪在側,聲浪濤濤, 可心底帶著從未有過的安寧沉靜,似是連那從不願提及的往事再想起時, 也沒了那麼抗拒。

……

傅錦衡高中畢業之後,出國留學是家裏早定下的。

隻不過他雖然並不在國內參加高考, 但是他並不喜歡國際班的氛圍, 因此依舊還留在普通班級。

至於他身邊的朋友, 多半跟他一樣,高考完之後就出國。

唯有葉嶼深跟他一樣, 兩人沒在國際班。

高二分班後,兩人一起到了理科班的重點班級。

重點班的學習壓力大, 況且還有高考這條壓力線在,每次考試都像是一根皮鞭般,驅趕著大家奮勇往前。

反倒是傅錦衡因為天資聰慧, 學習上一向輕鬆。

理科重點班的學生, 看似天子驕子,可是其中也有不少死讀書的學生。

坐在傅錦衡前桌的宋楠就是其中一個。

傅錦衡從高二開始跟宋楠坐了前後座, 可是兩人尋常連幾句話都沒說過,宋楠就是普通的高中女生, 長相穿著皆普通,性格更是怯弱,唯有成績還算過得去。

而傅錦衡則是全校都關注的人,特別是高二時, 他跟葉嶼深兩人帶領籃球隊,一舉拿下全市高中生聯賽的冠軍。

這還是一中校史上第一次拿到這個冠軍。

之後其他班級的女生經常借故經過重點班的門外。

傅錦衡雖然對這些事情習以為常, 哪怕魏徹他們經常拿這事兒打趣他。

他桌子裏時不時還有不知是誰偷偷塞進來的情書,但是傅錦衡對這些都沒什麼興趣,每次也不看,隻是帶到別人看不見的地方再撕掉。

傅家家教甚好,因著南漪打小的教導,傅錦衡骨子裏雖然驕傲,卻麵上依舊謙和。

哪怕是有女生當眾表白,他也頂多是不失溫和的拒絕。

因為這些事兒,他沒少被笑話。

傅錦衡有時煩他們,也會直接一腳踢過去。

不過也正是這樣,傅錦衡跟哪個女生走的都不近,他高中畢業就要出國,何必要談一場沒什麼未來的戀愛。

無非是耽誤別人也耽誤自己。

他不知道事情最開始是從哪兒改變的。

但他第一次對宋楠這個人有印象,是那次他晚自習沒上,去找從下午就逃課的魏徹還有葉嶼深。

這兩人無法無天慣了,在一中這樣治學嚴謹的學校,都敢逃課。

誰知到了地方,還沒找到葉嶼深他們,反而看見路邊穿著校服正在痛哭的人。

還是一中的校服。

一身藍白相間的校服,在街道的人流中格外顯眼,對麵一邊哭一邊來回找著,似乎是在找什麼東西。

傅錦衡多看了一眼,才發現這居然是宋楠。

隨後他想到今天晚上宋楠好像是晚自習請了假,隻是他沒想到會在這兒遇到她。

宋楠還在哭,最後幹脆站在街邊用手臂掩著大哭出來。

雖然傅錦衡跟女生很少會有交流,可對方到底是自己同班同學,又哭成這樣,最後他還是走過去,輕聲喊了她:“宋楠。”

少女抬起頭看見他,原本哭的正大聲,突然哽住了。

傅錦衡耐著性子問道:“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宋楠本就怯弱的性子,跟傅錦衡這樣的天之驕子坐了前後桌快一年,連話都不敢跟他多說幾句,生怕被別的同學看見傳閑話。

此時她抿著嘴,話也不敢說。

她也知道自己這樣的性格很討厭,在家時,她就經常因為問話不回答挨打。

好在傅錦衡還算有耐心,主動問:“是丟了什麼東西嗎?”

宋楠點頭。

“是…是班費,”她哽咽的開口,再說話又是泣不成聲:“我把班費丟了。”

原來宋楠今天是特地請假,出來給班級裏買東西。

傅錦衡原本還以為她丟了什麼貴重東西,沒想到隻是這個,他好笑道:“就為這個?”

這個還不夠嗎?

宋楠眼睛鼻頭都哭的通紅,她本就長相普通,此時先顯有些狼狽。

她掉了八百塊的班費。

八百塊。

她家裏條件不好,姐弟三個人,父母偏寵最小的弟弟。她每個星期的生活費隻有一百塊,每天要在學校裏吃飯,還要乘車回家。

偶爾需要買本參考書,都要動輒被斥罵一頓。

她學習是好,若是放在別的家庭裏,她這樣的孩子應該會是父母的驕傲吧。

可是偏偏她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

弟弟是父母的命根子,哪怕再優秀的女兒,也不過是附帶品而已。

正是因為這樣,才養成宋楠這種怯弱的性格。

此時丟了八百塊的班費,幾乎是她兩個月的生活費。

她賠不起。

不敢回去跟老師說,更不敢跟家長說。

隻能這條路上來回的找。

傅錦衡見她一副天塌下來的模樣,心底雖然覺得好笑,但是麵上卻依舊如常,反而語氣很自然的問:“掉了多少?”

“八…八百。”

這個在宋楠心底的天文數字,像山一樣,隻要想起來,心底就覺得沉重到透不過氣。

年少時候,不就是這樣,有時候渺小的一件事,就是堆在眼前的重巒疊嶂。

仿佛永遠跨不過,越不去。

傅錦衡這次沒再覺得好笑,他看著宋楠哭時,歎了一口氣。

很快,他從自己書包裏拿出錢包。

不多不少,正好有八百。

他遞過去交給宋楠時,就看見她一臉震驚的模樣,還往後退了一步,他又往前遞了一下:“先拿去墊上,以後有錢再還給我就好。”

宋楠心底惴惴不安,可是又想起眼前的困境。

最後還是小心翼翼伸出手接了過來。

“以後,我會還給的,”宋楠捏著手裏的錢,像是抓住一絲救命稻草,低聲說:“傅錦衡,謝謝你。”

傅錦衡隨意道:“不用謝。”

很快,傅錦衡就離開去找葉嶼深他們。

而這件事,對他而言,就像是一顆小石子落在湖裏,很快就被忘記。

直到兩個月之後,他書桌裏出現一個信封,並不是之前很多女生送來的粉色信封。而是很普通的牛皮信封。

裏麵裝著的東西,乍一捏起來就不像是信紙。

所以傅錦衡打開看了一眼,裏麵居然是八百塊錢。

還有一張紙條,上麵就兩個字。――謝謝。

他收到錢後,也隻是抬頭看了一眼座位前麵的宋楠一眼。

並未放在心上。

高三的生活很枯燥,所有人都朝著同一個目標奔赴著,哪怕傅錦衡這樣並不需要參加高考的人,都被這樣的氛圍所感染。

而這一年,有人飛躍自然就有人跌落。

宋楠在幾次考試中,逐漸退步,從十幾名退到二十多名,最後竟落到了三十多名。

每次發卷子時,她的頭就恨不得埋在書桌桌洞。

直到有一次,她轉身把卷子交給傅錦衡,他就突然瞥見她手腕上一道清晰可見的傷口。

一條細細長長的傷,剛結了痂。

像是刀子割出來的。

傅錦衡一時心底微驚,又覺得自己想多了。

中午吃飯,他跟葉嶼深他們一起。

想了許久還是忍不住問:“你們要是成績下滑會怎麼辦?”

葉嶼深在一旁臭拽:“我?成績下滑?那不存在的。”

“我倒是有可能,不過下滑就下滑唄,頂多被罵一頓,難不成還真讓我一頭撞死,”魏徹滿不在乎說道。

他們都出身優越,高考本來就不是唯一的出路。

再不濟,讓家裏捐錢去國外上個名校。

誰又會在意一次兩次的考試成績。

葉嶼深還攀著他的肩膀問:“怎麼,你這次考試退步了?”

“沒有,”傅錦衡伸手按了下額頭,有些無奈道:“我隻是聽說,有些人成績下滑,好像還會自.殘。”

魏徹立即來了勁:“別說,還真有這樣的咱們上一屆的你知道吧,有個學長每次考完試隻要成績下滑,就往自己身上動刀子。”

這種事情其實並不算少見。

傅錦衡沒說話,隻是心底歎了一口氣。

他並不是熱心腸到事事都要管的人,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哪怕無意間撞破了別人的秘密,隻當沒看見就好。

因此對於宋楠的秘密,他雖撞破卻未多說。

畢竟對他而言,宋楠不過是個再普通的同學,連關係好這三個字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