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宣振衣而起,正要疾步前去景福宮找吳充容問個清楚,卻見碧遊緊緊地拽住了他的袍袖。他分明瞧見她眸中幽綠之光,鬼神使差的,卻又轉回身來。

“皇上這是要去景福宮興師問罪嗎?如今微臣鬥膽問一句,吳充容何罪之有?她為皇上誕下子嗣,也好生撫養了小公主,卻被皇上無情無落。她如今雖然是狠心利用了小公主,卻也是無奈之舉,她所期望的,隻是皇上的恩寵而已!”

“這麼說來,你是在怪朕冷漠無情了?”

楚宣低頭看著她,心頭怒意狂飆。他倒是不在意她說他涼薄,而是覺得她不懂他的無奈。這話後宮中除了錦瑤哪一位都有資格怪他,唯獨她不行。他為何待後宮眾妃涼薄,還不是因為心裏隻裝了她一人?

“微臣並非此意,自古君王多薄情,卻也是身不由己。微臣隻是想說,這事就此揭過便是上上之選!”

碧遊大膽地仰頭望入他的幽如寒潭的深眸,聲音清脆,宛如珠玉落盤。

對於她的建議,楚宣心如明鏡,吳充容想以此博他同情關心,若是他淡漠以待,想必她便會死了這條心。不過他最為擔心的是,她若就能就此死心,還不知要如何折騰。

“若是皇上擔心她對小公主照顧不周,也可就此將小公主另牽入別的宮殿,著人好生照料便是了。”

碧遊好似是他肚子裏的蛔蟲,他想什麼,她都能知曉。前些年在他跟前伺候,從那時起便漸漸培養出的默契並非常人能比。不過她與楚宣,倒從未在意過這些。

楚宣暗歎她心思玲瓏縝密,暗想著若是她入主後宮,想必這瑣事定會少了許多。偶爾他也不甘心的想,韓時是個將才,然而她,是個相才,不過卻生作了女兒身。他們二人,確實相配!

“這後宮之事,朕本就不該過問,錦瑤雖說代掌鳳印,如今她有了身子,就不必勞她費心操持。那麼這件事,便交由你處理吧!”

碧遊聞言,頓時一驚,她不過禦前伺候的小小尚儀,亦不是後宮嬪妃,如何能當此任?顯然他是有意為難於她。

“請恕微臣無法擔當此任!”她深深叩頭,伏跪不起。

“你放心,你一介小小尚儀,朕自不會讓你親自插手宮中之事。今晚你當處置方法寫成折子,明日一早交來。”

楚宣說完,深深一歎:“天色不早了,寫完了折子,你也早些安歇吧!”

他心中有千言萬語,卻無法對她言說。她這倔強的性子,令他又愛又恨,卻是欲罷不能!她是埋在他心內的蠱,亦是他此生的詛咒,若是要徹底拋棄,那他須得先舍了胸腔的那顆心!

翌日一早,碧遊托晨時當班的宮人遞了折子過去,直到了午後交班,她這才出現在楚宣麵前。

那時楚宣正坐在書案前對著麵前折子沉思,就連她進殿也未察覺。隻瞥了一眼,她便瞧見他雙目之下的青灰,想必昨兒個晚上未曾好眠。

碧遊在書案旁站了約有一柱香的時間,楚宣才注意已交班換了人。他用餘光掃了掃身邊的人,合起了攤在麵前奏折,開口問道:“那銀針入體之事,你是怎麼瞧出來的?此前連醫正也未曾察覺,然而你不過在邊上看了片刻。”

“微臣以前曾聽過民間有此事發生,昨日瞧見小公主的病狀與民間所述相似,便僥幸一試,誰知正巧如微臣如想。”

碧遊恭敬地答了,卻是沒說實話。

楚宣側目將她打量了一番,一語便道破了她的謊言:“這等事情,若不是親身經曆,怎麼會記得如此清楚?”

碧遊聞言,登時麵色煞白,說起來,他真是這世間最為了解她的那個人。如今,無論她想隱瞞些什麼,總會被他看穿,希望簡弟之事,他不要發現才好。

“看起來當年敬王爺的掌上明珠也隻是表麵風光了而已!”

楚宣瞧見她異樣的麵色,心知那是她的痛處,卻偏偏要去戳。

他唇角帶笑地說著,起身上前執了她的手,就這麼定定地看著她:“因此才讓你養成了如此別扭的性格,明明是心疼那孩子,卻偏偏不願承認。你若真是鐵石心腸,也不必冒險喬裝改扮插手這事吧?”

碧遊向後一退,不著痕跡地甩開了他的手,緊抿雙唇,默然不語。

楚宣繼續向前,雙手扳過她的雙肩,麵上笑意不減,語意卻是冰冷:“你心中有情有義,卻偏裝得冰冷無情,為的是什麼?是那個已不存在於世間的人嗎?若是他看見你這般模樣,他該會有怎樣的感想?是心疼還是欣慰?若換作你是他,瞧著他在世間飽受折磨,又會怎麼想?碧遊,總有一天你會將自己逼到死角,然而心痛的,卻不止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