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大雪洋洋灑灑下了近三日才停,巍峨雄偉的殿宇皆被白雪覆蓋,四周一片冰雪晶瑩,滿眼皆是蒼茫素色。

宮道上,低品階的宮人們忙著掃雪清障,有些高品階的宮人則鑽到禦花園中采雪入罐,留給風雅的主子煮茶。

幾日來,錦瑤勤快異常,將後宮瑣事處理得妥妥當當。她暗想著碧遊因傷臥床、生死未卜,又聽聞一向英明的皇帝在朝堂上屢屢失神,私下又被眾臣妄加揣度,她自知幫不上什麼忙,也隻能將這後宮打理妥當免得出了岔子惹他心煩。

這幾日太醫院眾人戰戰兢兢、心慌意亂,一個個像是把頭別在褲腰帶上倉皇度日,憔悴消瘦了不少。尤其是醫正趙有年,私下裏去卦攤上找人卜卦,得了個中平,那卦文寫得不明不白,害得他憂思過甚,兩隻眼窩深陷,白天在醫館翻找藏書時絆了一跤後竟摔折了老腰,如今正躺在自家榻上悄然抹淚。暗想著早知宮中差使難做,倒不如早年當個遊醫更逍遙些。

趁著清晨皇帝早朝,錦瑤攜了兩名宮人前去探望,可巧路過園子時看著幽月抱著小公主閑逛。對於幽月,因其相貌不俗,錦瑤倒有幾分印象。雖說她如今並未蒙寵,卻也算個潛在的威脅。不過如今她執掌鳳印,上妃的作派與氣度還是要有的。她上前與幽月親切地聊了幾句,又抱過小公主逗弄一番這才離去。

幽月懷抱著小公主,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心如明鏡。她知這淑妃是要去哪裏,也知那碧棠殿的如今是皇帝心尖上的人。隻是她著實不解,當年錦朱溺死於蓮池,現在又突然冒出個一模一樣的人兒來,實在是令人覺得蹊蹺費解。

錦瑤刻意繞了遠路來到了碧棠殿,因碧遊傷勢較重,皇帝特意調派了四名宮人前來伺候。錦瑤入了內殿,不入寢室,隻在內殿中坐了,召了在碧遊跟前貼身伺候的玲兒前來問話。

那丫頭心地良善單純,聽聞淑妃問話,忙不迭地事無巨細如實相告。

“姑娘也曾清醒過幾次,是麼?如今狀況怎樣?要不再宣太醫前來診脈?”錦瑤關心則亂,聽了玲兒稟告,忙朝跟前的人揮了揮手,命她們前去宣太醫前來。

待到太醫提了藥箱匆忙趕來,錦瑤這才隨著他入了寢殿。

室內燃著火盆,又靠床置了熏籠,香爐裏點了寧神靜氣的檀香,床榻上的碧遊仍舊昏睡不醒。原本蒼白的麵容浮上病態的酡紅。

玲兒將帳幔放下,那太醫便隔了帳簾搭脈。他靜默良久,眉頭漸漸地擰緊。

錦瑤在邊上看得提心吊膽,見他起身翻著藥箱拿出筆墨準備開方子,這才開口問道:“尚儀的傷勢如何了?可有好轉的跡象?”

那太醫聞言,忙上前施禮,小心翼翼地答道:“先前有醫女瞧了,外傷倒是開始愈合了,隻是如今卻發起了高燒,想必是外疾引發內熱,須得趕緊服藥退燒。”

“那便趕緊開方子抓藥吧!”

錦瑤秀眉微蹙,往帳幔重垂的床榻雪了兩眼,不由低低一歎。如今孝賢夫人的案子才查了一半,這碧遊便傷成了這般,若是真有個什麼好歹,該讓她如何是好?如今皇帝雖待她溫柔體貼,基本是看在了錦瑟的麵上。就算他能信守承諾好生照顧她一輩子,可是這深宮風雲變幻莫測,就算是他,也未必能護她周全。因此她需要有碧遊在身邊,陪著她一起麵對艱險。

當宮人端著汁液濃藥碗進屋裏,錦瑤才剛接過藥碗,便見楚宣一身玄朱朝服匆匆而來。不及她擱下藥碗上前施禮,楚宣已行到跟前,見她端著冒著熱乎氣的藥碗,便道:“不必多禮了!”

他眼風一掃,錦瑤立即會意,端著藥碗款款往床榻邊走去。

玲兒見狀,忙上前用銀鉤挑挽起帳幔,錦瑤在床邊坐了,待玲兒將碧遊扶起,用迎枕墊了,她便執了湯匙舀了藥汁放於唇邊吹了吹,直到溫度適中,這才送到碧遊唇邊。誰知她昏睡不醒,牙關緊閉,入了口的藥汁順著唇角流出。錦瑤見狀,忙擱下碗掏了帕子為她擦拭。

楚宣在邊上瞧著,好看的長眉微擰,上前端了藥碗對錦瑤說道:“你且去歇著,讓朕喂她服藥!”

錦瑤心覺尷尬,忙退到了一旁垂手立著。

楚宣拿著藥碗手拇指押住放於碗中的湯匙,將藥碗湊向唇邊飲下一口,複又托著碧遊的後頸,俯身將口中藥汁渡入她口內。如此數次,碗中藥汁被他口對口喂下了大半。

室內的下人見了,不由羞紅了臉,忙別過頭去悶聲不語。立在邊的錦瑤瞧著,心內卻是五味雜陳。他是她心愛之人,她是她血濃於水的胞妹,如今他當著眾人的麵做出這般曖昧舉止,實在是……她心頭酸澀脹痛,緊繃的心弦卻又稍稍鬆了些,她從未像現今這般矛盾糾結,即使當年楚宣無視於她,隻寵上官錦瑟一人。當年她心中無他,而今他在她心中卻大如天,她心內油然而生的愛慕來得太遲,而他待碧遊卻又太過癡情。在錯的時間愛上了對的人,於她來說,不過是痛苦煎熬,而她卻決定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