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見她這副乖順的模樣,心頭有些矛盾,又見她笑得清雅秀氣,不由抬手撫上她的麵頰,柔聲說道:“以後別再跟我客套了,心裏有什麼話,隻管說出來。前不久,確是我的不對,以後不會那般對你了。”
說完,他轉頭瞧了瞧窗外天色,低歎了一聲:“過幾日便是長公主的生辰,加之朝中政事,呆會兒我便要啟程回宮了。”
聽聞他說要回宮,碧遊不知怎的,忽而心生不舍,她由被中探出身子,將頭貼在他的後背,雙手緊緊地環抱著他。此刻她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他走,他不舍,他留,卻又不能。如今她懷著他的骨血,若是現下說出,隻怕他定要拉她回宮,可那深宮,豈又是安全之地?如今最為妥善的法子,便是安心在這別院住著。
楚宣緊握上她攬在他腰間的手,頓覺很是寬慰,隻是心頭的不舍又增添了不少。
“若是你願意,那麼午後便隨我一起回宮,可好?”他頓了頓,總算將心中的話說了出來。她人在此處,他也不甚放心,雖又加強了別院的守備,可暗箭難防。
碧遊聽後,緩緩地抽回了手,取過床裏的迎枕墊在腰後,擁被而坐。她抬眸看著他寬實的後背,刻意壓抑著心頭複雜心情,淡定從容地說道:“多謝皇上盛情,隻是我想著既然這裏安靜怡人,還是多呆些時日才好,待身子調養得差不多了再回宮也不遲。”
“嗯,你想得也是周到,眼下宮裏頭多了些新人,比往日熱鬧了不少,既然你喜靜,晚些回去也好。不過待你回去之後,我想著這位份,也該提一提了!”
早在碧遊離宮前,采選秀女便已提上日程,楚宣知她早就知曉,也不打算瞞她。近來宮裏添了新人,他之所以說這話,便是想讓她放心,無論如何,她也是他心中最為重要的那一個。
楚宣說完,俯身湊到她麵前,捧著她的臉深深地吻了下去,戀戀不舍地糾纏了一番才肯作罷。
碧遊聽他提及位份,倒是覺得很不在乎,在這後宮,即使位份再高,卻得不到帝王青睞,這日子過得仍是煎熬。錦瑤便是個再恰當不過的例子,楚宣待她一向不薄,卻未曾將心給她,令她倍受煎熬,因此才變成了今日這般偽善奸詐的性子。
碧遊並不在意位份高低,現今也並不在乎楚宣待她如何,她本欲相拒,卻又怕惹他嘮叨,索性默然不語。她暗想著,這新人才剛入宮不久,若是哪位有幸入得了他的眼,想必又要盛寵一時,隻怕到進候,他便再想不起她來。她澀然地想著,心頭湧上些微的痛意,又轉念一想,也許這樣最好,她能在這別院過平靜無波的生活,也是極好的。
楚宣在清心院逗留了片刻後,便依依不舍地離開。臨時前,他將隨身帶著多年的九龍佩塞到了她手中,溫情脈脈地說從未贈與她定情之物,這玉佩且當是補給她的。若換作以往,碧遊自是感動,可現清了解了他的性子,她隻覺得心頭微暖,其餘情感也隻是寥寥。
楚宣走後,碧遊終於又落得了清閑,午膳過後,獨自一人在窗邊看了會兒戲文,又拿起醫書細細看了起來。如今她已經會為自個兒把脈,偶爾玲兒身子有些不適,她也能分出個大概來。望聞問切她並不算熟悉,但是書中藥草功效倒是記得一清二楚,她暗想著,至少往後不再會被人稀裏糊塗地下了藥而不自知。當初若不是孝賢夫人告知,隻怕她現今還被蒙在鼓裏。
當日晚,天空竟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春日的雨極是細密,雨滴雖如牛毛般細微,卻不急不徐地落著,不過片刻時間,殿外便被籠於濛濛煙雨之中。殿外簷下高懸的宮燈散發著昏黃光暈,照得周圍雨絲細密晶瑩,白底的水墨宮燈四周仿若蒙上了一層淡色薄霧。
碧遊正披衣半臥於榻上翻著手中話本,忽聽簾邊輕響,頓時打了個激靈,側過頭一瞧,見是那抹墨色身影,頃刻間便鬆了口氣。
“多日未見你現身,今晚過來,可是有事?”碧遊放下手中話本,坐起身望向他。
此刻,她對那被銀灰麵具下遮住的臉麵很是好奇,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隻是受柳洵所托,卻如此盡職盡責。雖說軍中紀律嚴明,可這所托,並非軍令,況且她已讓他離開,然而他卻固執地要將他人托付負責到底。
麵具下那一雙墨色瞳眸炯然有神,麵對她灼灼的目光,卻絲毫不曾回避。碧遊一瞬間恍了神,隻覺得這一雙眼,好似在哪裏見過。她正微眯眯眼要看個仔細,卻聽見他垂首一揖,答道:“微臣是來為娘娘把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