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重重的楚宣聞言,隻覺心頭百味雜陳。他未料碧遊親眼瞧見碧月宮的慘狀之後能如此鎮定,也未料她會毫不猶豫地插手此案。思慮片刻,他忍不住開口問道:“錦瑤往日對你所做的事,想必你是心知肚明,而今她發生了這種事,你倒是如何作想?”
碧遊低頭看了看手中捧著的案卷,擰眉看入他幽深的眼眸,唇角挑出一抹苦澀的笑容:“皇上,可否等臣妾看完這些再回答?無論她曾經對臣妾做過什麼,臣妾隻想以旁觀者的身份看待這件案子。無論是什麼人犯了什麼錯,一切皆有國家法度衡量與製裁,誰都不能以自私陰損的手段去傷害任何人,不知刑部的楊侍郎大人平日處理案件時,是否也是如此作想?”
“你能如此看待此案,實屬不易。夜已深了,你還是趕緊回去歇息吧!你那些沉屙舊疾尚未好轉,而今身子仍是虛弱,平素又要照看燁兒,現下又要為錦瑤之案操勞。算起來,我確是對你不住,自打你被封為妃以來,這舒心的日子也是屈指可數!”
“皇上說得是哪裏話,能為皇帝分憂,是臣妾的福份!”碧遊捧著卷宗,朝他欠身一禮,言罷便欲告辭。
楚宣眼睜睜地看著她繞過屏風消失於眼簾,心頭莫名覺得鈍痛難忍,隨即,他忙跟了出去。就在她提著裙裾踏出殿門之時,他低低地喚了她一聲。
碧遊聽聞楚宣喚,忙收回腳轉身望著他疑惑問道:“皇上還有何吩咐?”
楚宣怔怔地望著她,心內想讓她不要再如此客套疏離,想讓她還像往日那般以你我相稱,想讓她肆無忌憚地對他撒嬌任性。若是可以,他多想與她像往日那般恩愛。可是那些美好卻隻是曾經,就算他再是懷念,仍舊回不到當初,就如同人死不能複生一般。
他心中雖是如此作想,可這些話仍舊沒能說出口。不過方才所想,讓他腦中靈光一閃,不由脫口而問:“碧遊,你覺得人死能夠複生嗎?”
碧遊沉吟片刻,這才鄭重答道:“這世間皆有倫常,若是人能夠死而複生,那豈不是違背自然倫常?真是如此,那與妖又有什麼分別?”
楚宣聽後,頓時一愣,隻覺腦中一片空白。
“若是沒什麼吩咐的話,那麼臣妾便先行告辭了!”見楚宣怔然不語,碧遊心知她所說的話是起了些作用。既然目的已達到,她便意欲回宮。今日為了錦瑤之事,她連孩子都沒顧得上照料,現下想起他來,心中頗覺想念。
因案子一時未結,錦瑤逝後已有兩日,卻一直未能安葬。畢竟這案子未曾查明,便不知該以什麼身份將她下葬。若她真是有罪,那麼便不能以皇貴妃之禮將她厚葬於皇陵後頭的涼山。涼山乃是曆朝來安葬嬪妃之地,逝去的上官錦瑟也是葬在了那裏。
這兩日,郭玉蘭是在極度的忐忑中度過,若不是月初軟語寬慰,隻怕她早已沉不住氣去見皇帝。事情進展到這節骨眼上,竟然頻頻出岔子,實在是令她覺得焦躁不安。不過月初倒是會撫慰人心,隻是就算刑部查出了什麼,眼下錦瑤主仆三人已死,更是死無對證,因此她們應先放寬心,靜觀事態發展。
楚宣這兩日一心撲在了錦瑤的案子上,與刑部侍郎研究多時,最終將關鍵點定在了雲芷與錦瑤性情突變上。不過她們二人為何會如此,實在是令人摸不著頭腦。且死去的雲芷經由忤作驗屍後也未能發現體內有任何異常,這便排除了中毒之說。可除了這個原因,又有什麼能令人一昔之間性情大變?
最終為楚宣解答這個問題的人還是碧遊,那日她將案宗細細地看了足足三遍,每個字句都要斟酌許久。尤其是她將錦瑤與雲芷的供詞進行比對之後,心覺二人用詞極是相似。就算是雲芷在跟前伺候多年,可她始終識字尚少,能說出這般縝密細致而又頗具文彩的供狀著實是讓人心疑。不過這僅僅是推測,目前無憑無據的,僅以此疑點確實無法為錦瑤開脫。想必這幕後謀劃之人,可真是費了不少心思。
隻是這事換作別人會想不明白,可是碧遊畢竟是曾在長樂宮伺候的過人,孝賢夫人所使的那些手段,她皆是了如指掌。能讓人改變性情聽人擺布的方法,據她所知便是那一種能控人心神的藥粉了。那時也算她比較走運,無意中聽見了孝賢夫人與親隨香繡的對話,才能避過一劫,否則她早知了一具行屍走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