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德嘉躲在市委大院收發室裏端著一枝槍,正瞄準著要走進來的羅冬青……

計德嘉牽著一隻羊在草原上走著,這羊,怎麼竟像自己……

尤熠光瞪圓眼睛的刹那,腦子裏產生了一種幻覺。在恍恍惚惚的視線裏,他發現計德嘉的腦袋就像自己小時候看到的一本童話裏描寫的寶葫蘆,光芒四射,閃閃發光。從羅冬青奇妙演繹“狸貓換太子”的招法看,計市長可謂料事如神,佩服,佩服!他幕後正導演的這場人事安排,十有八九會成功……跟著他幹不白幹!

計德嘉從兩位得力部下瞪圓的眼睛和異常的表情中,看出了他倆已陷入認真積極的思考中,又故意放低放平穩聲音,像是對剛才那露骨的一種暗示的收斂,恢複了他平時嚴謹的形象和語調:“好了,我不再說了,這次考核組的考核和民意測驗一定要齊心協力支持地區的工作,把這次黨代會開成一次團結的大會,勝利的大會!好,就這樣,沒什麼說的了,你們都忙去吧!”

兩人起身示意,離開了計德嘉的辦公室。

尤熠光把齊貴山和房小虎用傳呼傳到了公安局招待所三樓麻將室。他倆進屋後,尤熠光一拍大腿,從麻將椅上站起來一副忘乎所以的樣子:“弟兄們,我這個常委、組織部長又大有希望了……”他得意地拍一下房小虎的肩頭說:“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小子能幹,不愧是省級勞動模範,要是我成功那天,咱們哥兒幾個好好喝一頓,來他個一醉方休……”

“喂……”齊貴山也來了興趣,猜是這次考核組帶來了好消息,一閉眼忽地睜開說,“可別像老部長似的,一下子休過去呀!”

“哈哈哈……”

三人一陣大笑後,尤熠光又拍了一下齊貴山的肩膀說:“隻要不休過去,我就給你們個師長旅長幹幹!”

“尤局長……”房小虎問,“不是說羅冬青推薦史永祥當常委、組織部長嗎?他倆是黨校同學,還有,都說羅冬青和省委書記梁威的關係挺鐵……”

尤熠光沒好氣地說:“咳,這你就不懂了!我也沒必要和你說那麼深層次的問題。有一點我算服了,計市長這老爺子太厲害了!有的人手中有權不會用,你看咱這老爺子,當一把手時啪一聲能定盤子,現在當了二把手能耍盤子,耍得那盤子滴溜溜轉,耍來耍去,就耍成了定盤子!”他伸出一個手指頭神秘兮兮地說:“老爺子說了,這次民意測驗很重要!”

“我接到通知了,明天下午副局級以上幹部畫票推薦一名常委、組織部長和一名常委,”齊貴山說,“什麼民意測驗很重要,我怎麼就覺不出重要來呢?不是說,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嗎?你看看,咱們市哪些幹部是畫票畫出來的……”

尤熠光不耐煩地說:“別囉嗦了,時間寶貴,這政治上機密的事兒有的需要和你們說透,有的不需要和你們說透,時間寶貴,不得浪費。要你們幹的事兒我得說透。就這一個晚上的時間,你倆對照全市副局級以上幹部的電話號碼本,凡是和咱們關係好的,和計市長關係好的,尤其是計市長那些親親故故,你倆就在這裏,一人把著一台電話。打電話要分清情況,有的可以直言直語,有的含蓄點兒,有的點點計市長的名字,有的點點我的名字,有的還可以說我尤某對他不錯,給許點兒小願……”

房小虎摩拳擦掌:“尤局長,你要當上常委、組織部長就好辦了,過兩年再弄個副書記,說不定還能混個一把手幹幹!”

尤熠光友好地一瞪眼睛:“什麼叫混個一把手千千呢,講話不注意政治!”

齊貴山笑笑說:“嗬,真是什麼師傅帶什麼徒弟,未來的尤大部長學會講政治、講含蓄了!”

“行了行了,”尤熠光著急地說,“時間寶貴,浪費不得,快行動,再晚,你往人家裏打電話就不方便了!”

“最高批示,堅決照辦!時間寶貴,浪費不得!這麼樣吧,”房小虎看看手表說,“就我們兩個人不行,我再找三個哥們兒,一共五個人行動,一個人打五十個電話,五個人就五五二百五,有效率百分之六十的話,作為無記名海推就不錯了,肯定領先。我的意思是每個電話裏麵都帶許願或要事後感謝什麼的帶點兒小郎當。”

尤熠光說:“你小子聰明,就看著辦吧!”

“好!”房小虎說,“我再找三個鐵哥們兒,今晚就在這裏給他來個五鼠鬧東京!”

“你別他媽的和我屁郎嘎嘰,”尤熠光嚴肅地板起臉,“畫完票以後,還有第二個小戰役,就是在公布票之前,還要好好聯絡聯絡地區考核組來的六位大臣,聽說現在興這個。他們來時上麵有滲透,他們六個要是再站在我這邊,那可就成功一半了,民意不可違,考核組的統一意誌,否定起來也不那麼容易!”

齊貴山仗義地說:“需要幣子我出,他們這些小蝦米做糖不甜做醋酸呀,你說得對,得維護好……”

“我看應該,聯絡靠啥,市場經濟了,就得靠幣子:”房小虎說,“咱們這裏差點,計老爺子不幹這種事。聽說有些地方主事兒說了算的都明碼實價,你想從一般幹部當副鄉長、副局長多少錢,從副的提正的多少錢,送上去就好使!”

“你以為你們搞工程承包呢,明碼實價要回扣,送不好怕要送出事兒來!”尤熠光說,“那可就黃瓜菜——全盤涼了!”他想了想說:“我承認市場經濟光靠甜言蜜語是聯絡不出什麼感情的,這樣吧,每人給他們選一件珍貴的東西,物不大起眼,一打聽,價格還挺貴,比如說二萬多塊錢的金殼手表呀,想想還有什麼,臨走時表示表示,吃這一口的咱們就禮品十幣子,不吃這一口的,就光帶禮品,要分開檔次,重點是別部長和搞綜合考核材料的那小子!”

兩人幾乎同時點了點頭。

尤熠光囑咐說:“房小虎,錢你先出,就由你去辦吧。去時就說我的意思。單兵教練,一個一個送。要是遇到真心拒絕的就別勉強,告訴我,我隨意打個招呼,就說你去時我沒怎麼同意,也好圓個場。”

房小虎一揮手:“沒問題,幣子我出!”接著唱起來,“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頭……”

“哎呀,行啦行啦!”尤熠光說,“什麼時候了,還在這裏唱個屁!”

房小虎說:“好,馬上就行動!”他說著又打電話招來了三個人,五個人開了五個房間把著五部電話忙碌起來。

齊貴山撥通了第一家:“喂,張局長嗎……你好,你好,地區來考核組了,明天下午要海推常委、組織部長……噢,咱倆想到一塊兒了,我們倆關係是不錯,我代表尤局長謝謝你了!”

房小虎也撥通了第一個電話:“喂,馬副主任,你提職的事兒我和計市長通話了,過幾天我再催催,你就準備請宴吧。我說哥們兒,明天下午地區考核組海推常委、組織部長,你可務必參加會議投尤局長一票……”

此時,現代語中那些許願的、相求的、套近乎的、扯大旗做虎皮的詞句在元寶市達到了利用率最高的時刻,它們從公安局招待所五個房間的電話筒裏輸入,通過縱橫交錯、密如蛛網的電話線向副局級以上幹部家重重疊疊地飛流著,傳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