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晨光無數次在淩晨接到酒莊打來的電話,叫他去接人。
每次他把陸歐翊送回家,第二天都會大罵他一通,可是隔幾天,又還是會接到酒莊的電話。
“喝喝喝,你是幾輩子沒喝過酒了是不是?打算把自己下半輩子都泡在酒裏過?”溫晨光向來是個暴脾氣,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葉初夏那個丫頭跑了也幾年了,這都成了別人的太太多久了,你現在才來發作,不嫌遲?”
陸歐翊一天之中終究還是清醒的時候多,聽到這話,隻是隱隱苦笑。
是為秦筠嗎?如果是,現在發作,的確是晚了許多……
可是,如果不是呢?
再見蔚蔚,是上官集團的周年慶晚會上。
那次,上官逸自然是將邀請帖遞到了H市,可到底也隻是形式上的,事實上陸氏在G市那邊有高層在,隻要那邊的高層出席,就算是給足了麵子了。
陸歐翊起初也沒打算去的,
可是偏偏,那天竟然下了個早班。
上官集團的晚宴是在七點鍾,他四點鍾下班,就算立刻飛過去,也未必趕得及。
他將車子駛出地下車庫,準備回家,卻在第一個十字路口那裏,一下子掉了頭,奔赴機場。
結果還是遲到了,他是當晚最後一個到場的客人。
進入會場的第一眼,他就看到了蔚蔚,她將頭發剪短了一些,穿了漂亮的小禮服,站在幾個人中間,衣香鬢影之中,依舊那麼顯眼。
他緩緩走近,上官逸看到了他,隨後,其他人包括蔚蔚在內,也都看到了他。
可是她的視線卻在一瞬間就移開了,隨後,她整個人都不動聲色地走開,將那個圈子裏的人留給了他。
陸歐翊跟她的爸爸媽媽說過話之後,再轉頭,已經看不見她的身影。
最終,他卻還是在露台看見了她。
裏麵會場裏正熱鬧,露台上冷冷清清,竟然隻有她一個人,坐在一個吊椅上靜靜地打秋千。
陸歐翊緩步上前,蔚蔚抬起頭來看著他,微微頓了頓之後,她似乎想衝他微笑,可到底也沒有笑出來。
她再度起身,避開了他的目光,背對著他,才開口道:“沒想到你能趕來。”
“嗯。”陸歐翊目光落到她肩頭,隨後越過她肩頭看向了遠處的夜景,“我也沒想到。”
蔚蔚就那樣背對著他站著,很久都沒有說話,更沒有回頭。
那是因為……沒想過還會這樣子見到他。
也曾想過再見亦是朋友,再見也還能微笑著打招呼,可是原來……太難了。
說分手的那個晚上,她積蓄了無比的力量和勇氣,練習了無數次,才終於那樣微笑從容地度過那一晚。
可是今天,這樣突如其來的狀況之下,她做不到了。
她不敢回頭,更不敢與他多說話。
她不說話,陸歐翊反倒先開了口:“最近過得好嗎?”
好一會兒,蔚蔚的聲音才響起來,“挺好……我們家裏多了一個小孩子,一下子就熱鬧了,所有人都好開心。”
她說完,卻忍不住低下了頭。
陸歐翊的身體也微微僵住了。
因為她的聲音,實在是一點也不開心,他聽得出,她自己也察覺得到。
陸歐翊往前走了兩步,“蔚蔚。”
蔚蔚低著頭站在那裏,很久都沒有動。
他終於忍不住再度上前兩步,伸出手來握住了她的手臂,可是蔚蔚卻一下子縮回了自己的手臂,伸出兩隻手來捂住了自己的唇。
忍不住,終究還是忍不住。
“歐翊。”她的聲音已經帶了濕意,“你能不能讓我自己待一會兒,我不想說話。”
陸歐翊卻再度抓住她的手,一用力,已經將蔚蔚整個地麵向自己。
她果真已經哭了,無力忍耐的那種哭。
陸歐翊抬起手來,輕輕撫上了她的臉,蔚蔚往旁邊轉了轉頭,陸歐翊的手在空中僵了片刻,下一刻,卻已經繞到她背後,一把將她擁進了懷中。
蔚蔚漸漸控製不住地哭出聲來。
“為什麼要這樣?”陸歐翊沉聲問道。
因為分手的事情,她明明那麼難過,為什麼卻還要裝作若無其事地跟他分手?
“歐翊……”蔚蔚卻再度開口,“我求求你,放開我吧……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你不需要為別人,為我而活……這世上,其實沒有那麼多責任需要你扛的……以前,你想對程暖心負責,委屈了自己那麼久,好不容易解脫,卻又要對我負責,繼續讓自己活得那麼壓抑……歐翊,不需要的,真的不需要的……我希望,從今往後,你可以輕輕鬆鬆,隻為自己而活……”
陸歐翊的身體,終究克製不住地一點點僵硬起來。
她曾經懷過孕。
在印尼那次,她酒醉誤事,而他情不自禁之後。
可是沒有人知道,除了她和幫她墮胎
的醫生。
秦筠在知道那件事之後,首先關心的就是那天晚上有沒有安全措施,她回答有。
可其實沒有,隻不過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在那個時候,她腹中曾經出現過的那個小生命,早就化成了一灘血水。
仿佛從來沒有來過這世間,可是卻是她心上抹不去的痛。
她從來沒想到陸歐翊會知道那件事,並且還會因為那件事感到愧疚,進而跟她在一起。
跟他在一起之後,她以為有些傷痛是可以抹平的,可是到頭來才知道,隻在表麵敷一層藥,原來是不起作用的。
有朝一日,當那層藥膏脫落,呈現在眼前的,是更加淋漓的傷口。
沒有人會在乎那個小生命的流逝,可是她卻悄悄記下了日子。
秦筠生下小檸檬三個月後,就是那個孩子從她腹中流逝三年的日子。
那天,她一個人駕車到郊外,在車裏靜靜地坐了一天。
因為沒有人打擾,沒有人知道,所以可以盡情地哭一場。
秦筠卻在那時候打了電話過來,想叫她這個幹媽幫忙挑一下兩個孩子的衣服。
蔚蔚本來以為自己可以忍得住的,可是接起電話之後,卻還是被秦筠察覺到了什麼。
一個多小時後,秦筠就趕到了她所在的地方,下車之後,她就匆匆拉開蔚蔚的車,坐到了副駕駛的座位上,將蔚蔚的臉捧向了自己。
“怎麼了?”秦筠從沒有見過這樣子的蔚蔚,心疼得不能自已,“出了什麼事,為什麼自己一個人躲到這裏哭?”
蔚蔚淚眼朦朧地看向她,終於還是忍不住埋進她懷中,縱聲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