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決戰之日(1 / 3)

連玉人被侍從帶了回去敷藥,卻不忘吩咐人到秦玖所居住的院外守著,防備秦玖逃走。若說前幾日連玉人還真以為秦玖是被林昭媛設計抓回天宸宗的,經曆了今日被秦玖刺殺,以及聽到了宮中的林昭媛事敗後,他便知道不是了。很明顯,她這次回來就是要對付他的,所以前幾日是決計不會逃的,但聽到了顏聿要來的消息,或許她真會逃走。

當晚,秦玖所居住的小院裏裏三層外三層地布滿了天宸宗的弟子。就連屋內伺候的侍女,除了荔枝,又多了他的貼身侍女倚紅和偎翠。

於是當夜,秦玖便在重敵環伺下上床歇息。

這一夜,秦玖注定是不能安眠了。

屋外的廊下,紅燈籠徹夜亮著,隱約能聽到天宸宗侍從在院門外巡視的聲音。秦玖知道,過了五更天,侍女們便會來催她起身裝扮,畢竟,在她們看來,明日可是她的好日子。

秦玖睡不著,翻來覆去想的都是連玉人那句話——顏聿來了。

自從那一次顏聿帶領府兵去救了她和榴蓮後,她便曉得他不似表麵那麼簡單。可對手是連玉人,秦玖不能不擔心。

天宸山畢竟是連玉人的地盤,顏聿初來乍到,對這裏的地形並不熟悉,他甚至都有可能不知道天宸宗的這個所在,畢竟如今這個隱秘所在就連秦玖之前都不曉得。倘若在顏聿帶兵尋找時,連玉人派人暗中出手,或者引他們到陷阱,那顏聿豈不是隻能束手待斃。

秦玖再也躺不下去,起身著好衣衫。

窗外傳來一聲低低的貓叫聲,這聲音讓秦玖一怔。天宸宗中也可能會有人養貓,隻是這聲貓叫聲卻有些耳熟。她飛速下了床榻,就聽得窗子被什麼撞開了,轉首看去,卻並沒有東西,隻是窗子開了一條縫。

待她將窗子關好,慢慢走到榻前坐下時,乍然看到麵前的桌案上立著一隻紅嘴鸚哥兒。

一身白羽在黯淡的燭火裏閃著亮光,頭頂上那撮黃羽毛更是閃耀著金子般的光澤,一雙黑豆眼直直地盯著秦玖。

那是黃毛。

一人一鳥對視著。

黃毛看到了秦玖,顯然相當激動,黑豆眼中的神情分明就是久別重逢後的悲喜交加,倘若不是鳥而是人,此刻絕對要和秦玖來一個大大的擁抱。隻可惜是鳥,它隻能撲棱著翅膀飛落到秦玖肩頭,先是用紅嘴啄了啄秦玖,對她將它拋棄在麗京表示憤懣。接著它又在秦玖臉頰上蹭了蹭,表示它對秦玖多日來的思念。末了,它呢喃一聲,“九爺,可想死鳥了。”

秦玖怎麼也沒想到黃毛會來這裏,她當初是將它留給榴蓮了。麵對黃毛的親熱,秦玖不為所動,她沉著臉一把將黃毛從肩頭上扯落,提著它的翅膀將它放在自己膝上,壓低了聲音問道:“誰帶你來的?”

黃毛頗委屈,要知道它能躲過天宸宗戒備森嚴的守衛找到秦玖,也是相當不容易的。不過,黃毛歪了歪頭。它可是一隻深明大義的鳥,知道現在事態嚴重,就不和主子計較了。

“閻王爺。”黃毛啄了啄秦玖的手心,說道:“你出去找白耳,它帶你找閻王爺,我將外麵的人引開。”原來,方才那聲貓叫並非錯覺,而是白耳也來了。

院子裏亮堂堂的,紅燈籠將屋簷上的積雪都映得紅彤彤的。

秦玖將黃毛放飛了出去,它在空中盤旋了一圈,落在屋簷上,發出一聲哎喲的聲音。這聲音怎麼聽都和秦玖的有幾分像,不枉黃毛跟了她這麼久。

外麵的天宸宗弟子聽到聲音,循聲追了過去。

隔了片刻,黃毛的聲音又從另一邊傳了過來。不過,令他們感到奇怪的是,明明追到了聲音發出的地方,卻並不見人,而那聲音聽上去卻的的確確是秦玖的聲音。

這也不怪天宸宗弟子無能,隻能怪他們沒想到那不是人,而是一隻鳥。

就在這些人被黃毛耍得團團轉的時候,秦玖趁機從院子裏躍了出去,剛站穩,一道黑影從眼前閃過,朝著她喵嗚了一聲,正是白耳。

秦玖循聲跟了過去,白耳帶著她向北麵跑去,過了幾間屋舍,便到了一處林子。借著黯淡的月光,秦玖隱約看到一道人影在黑暗中佇立,白耳奔到了此人麵前。

一身黑衣,黑巾蒙麵,看到秦玖,那人低聲道:“九爺,請隨我離開。”

“你是誰?”秦玖問道。

黑衣人低聲道:“我是嚴王的人,是被他派到天宸宗來的。王爺決定攻打天宸宗,要我先將你送出去。”

“這麼說,他是知道天宸宗如今這個所在了。那他應該也知道,連玉人已經布好了陷阱要除去他。”既然顏聿有派人潛伏在天宸宗,那麼這裏的一切,顏聿應當都知道。

“九爺請隨我離開吧,王爺已經有了周密的計劃,這次一定可以將天宸宗剿滅。”黑衣人有些焦急地說道。

“如果我猜得不錯,你要帶我離開之處,怕是一個秘密通道吧。”秦玖不動聲色地問道。

黑衣人一怔,還未及說話,秦玖卻已經了然地笑了。

這個人既然是顏聿派來潛伏到天宸宗的人,他若帶著自己離開了,顏聿在天宸宗安排有人的事實就會被連玉人知道,他一定會有所警惕。那麼,顏聿的計劃或許會被看透也說不定。眼下,她並不適宜離開。

秦玖今晚之所以急著要去見顏聿,是想告知他天宸宗的情況,如今知曉他已經全部知道,她反而不想離去了。她要留下來,助他一臂之力。

“你回去告訴王爺,我不會走的。連玉人不會對我怎麼樣,我在天宸宗和離開天宸宗都是一樣的。”秦玖淡淡說道。

“九爺!”黑衣人很是焦急,但是秦玖卻根本不再理睬他,而是轉身沿著回路大步而去。

連玉人的侍從追著黃毛一番折騰,最終追丟了,以為秦玖逃了出去,正戰戰兢兢不知如何向連玉人交代,卻聽侍女來報,說秦玖好好待在屋內梳頭呢。

天色大亮時,秦玖被荔枝等一眾侍女收拾停當。

大紅喜服,華貴鳳冠,珠光輝映,豔光流曳,輕施薄黛的麵龐美豔如雲霞。

秦玖從鏡中瞥了一眼自己鳳冠霞帔的模樣,唇角浮起一抹冷笑。她自然絲毫沒有新嫁娘的喜悅,隻覺自己猶若穿了一襲戲服,正要粉墨登場。

這大婚於她而言也不是婚嫁,而是一場戲。這兩年來,她似乎時時都在演戲,而這最後一出戲,她更是一定要演好了。

八人抬的喜轎在吉時準時來接秦玖。

跨火盆,上花轎,自始至終,她唇角都噙著嫵媚動人的笑意。花轎起,嗩呐聲聲,鞭炮齊鳴。片刻後,花轎落,有人掀開了轎簾。

秦玖在荔枝的攙扶下步出花轎,頭上喜帕驀然被人揭起,眼前日光璀璨。

連玉人在不遠處長身玉立,一身喜服在日光的映照下流動著耀目的輝光,經過一夜歇息,他臉色早已恢複,看樣子傷勢並無大礙。他看著秦玖,那雙平日裏看上去溫雅無害的黑眸中流淌的卻是冷酷玩味,以及掌控一切的自得。

秦玖環視四周,發現此處並非連玉人所居住的院落,而是昨日她刺傷連玉人的斜坡上。

“阿玖,你向下看!”連玉人背負著雙手,朝著秦玖一抬下巴。

這一瞬,秦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她走到斜坡上,向下俯覽。不遠處,數千名黑衣武士出現在視野之內,黑甲和槍戟折射著日光,閃耀著刺目冰冷的寒芒。

有一人,在那些武士前負手凝立。

他身披墨氅,領口鑲著一圈朱色狐毛,這墨色和朱色配得極好,所透出來的那種妖嬈而冷魅的味道,讓人瞬間移不開視線。

他,就在眾人的視線之中一步步走來。風起,墨氅在身後翻卷如鷹翼。

很悠然的姿態,卻給人很強烈的壓迫感。明明是站在坡下,卻給人一種俯視天地的姿態。

秦玖的目光緊緊鎖住那愈走愈近的人影,隨著他一點點地走近,一種說不出的複雜情緒和壓迫感在心底湧現。

那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人,顏聿。

她的心髒,隨著他的逼近,跳得越加猛烈,一種奇怪的感覺在四肢百骸內遊走,她感覺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了,或許,是身子太過虛弱的原因吧。

他的人越來越近了,這種心跳的感覺也越來越強烈。

冬日的山林覆蓋著皚皚白雪,在日光下閃爍著。常青的鬆柏間夾雜著一棵棵梅樹,豔紅的花朵兒在風裏吐豔。這些平日裏看上去沒什麼特別的景色,此刻在眼中,好似渲染成了一幅絕美的畫。

顏聿在一棵梅樹下停住了腳步,抬頭仰望,溫柔的目光穿越重重阻礙,抵在她心中。他朝著秦玖微微一笑,卻是對連玉人道:“連玉人,我來接我的女人!你敢不敢和我單獨對決?”

淡淡的話語,邪邪的、痞痞的笑容。他說得如此理所當然,似乎他來,並沒有跋涉多遠的路,隻是到鄰家去接自己的妻子一般。

隻是,秦玖卻沒想到,他一開口,就要求和連玉人單獨對決。她不曉得他到底有怎樣的計劃和打算,但是,要求和連玉人單獨對決,秦玖認為,這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顏聿顯然不知連玉人修煉了絕魂**。就連秦玖都吃不準,連玉人的武功高到了什麼境界。

顏聿有自己的打算。他並不是收到連玉人和秦玖的喜訊後才來的。從離開麗京那一天,他就開始籌劃如何除掉天宸宗。這期間他並沒有放過麗京的消息,一得到秦玖去江湖上遊逛的消息後,他第一個反應是,她也許是來麟州找他了。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這隻是他的奢望。其後,他得到了秦玖留給榴蓮的信箋的內容,他很快便猜到,秦玖是去找連玉人了。

她既然知道了林昭媛有問題,自然是該留下來襄助榴蓮,既然她離開了,那隻能是去對付連玉人了。

他當機立斷,上書朝廷,調兵遣將,向天宸山而來。半路上得到了秦玖要和連玉人大婚的消息,這讓顏聿更加心急如焚。

他率軍一路疾行,早在幾日前就已經到了天宸山。

朝中兵力大多用在和北燁國的戰事上,顏聿這次調來的是聶仁麾下的兵將,其中包括數百名特殊的精兵,是由當初扮成乞丐接近秦玖的周勝統領。周勝和聶仁一樣,同是顏聿的部下,當初奉顏聿之命接近秦玖,是要查探秦玖身份的。他最善於帶領部下隱藏身形,在臨近天宸宗時,顏聿率領兩萬人聲勢浩大地接近天宸山,而周勝卻早已在一天夜裏帶領他的部下從另一條路悄然入了山。

此刻,顏聿要做的,便是將天宸宗的主要弟子吸引到他這裏,給提前進山的周勝進入天宸宗偷襲的機會。

“要和我單獨對決也行。”連玉人靠近秦玖,一手摟住了秦玖的纖腰,另一手撥弄著她衣衫上垂著的流蘇,慢悠悠說道:“顏玉衡,你看到這個冰坡了嗎,這簡直是老天專門為你準備的。你若是能成功攀緣上這道冰坡,來到我麵前,我便答應和你單獨對決。”

秦玖這才忽然想起,昨日連玉人問她這道冰坡美不美時那種詭異的笑容。那個時候,他就想到要這麼對付顏聿了吧,這麼說,他所謂的陷阱就在這裏了。

秦玖心中一陣慌亂。

這道冰坡的確很美,尤其是反射的日光,那樣流光溢彩,可映在秦玖眼中,卻耀眼冰冷猶若刀子。要想攀爬上這道冰坡,對於輕功絕好之人,其實也並非不可能,隻是秦玖生怕連玉人使壞。

她想對顏聿說,不要答應他。

顏聿仿若看出了她的心思,他在冰坡之下仰首朝著她溫柔一笑,隔著那麼遠的距離,秦玖也能看出這笑容裏透著壞壞的邪魅。

到了這個時候了,他竟還如此。

“連玉人,一言為定!”他慢悠悠轉向連玉人,聲音冰冷地說道。

“一言為定!如此,嚴王便開始吧!”連玉人眯眼說道。

顏聿倒也不著急,他回身朝聶仁交代了幾句,背起了事先準備好的一隻箭囊,但秦玖看得出來,裏麵放著的卻並非羽箭,似乎是一根根精鐵打造的長刃。他背負箭囊,手執長槍,仿若一隻黑色的大鳥般,縱身向坡上躍去。

冰坡極滑,每一次落腳,人都會向後麵滑一段距離,幾乎是前進十步,後退五步。待到了高處,坡勢漸陡,眼看著前進得越來越慢,顏聿忽然從背囊中抽出幾隻長刃,施力甩在冰坡上。長刃呈斜斜的一字形,宛若梯子,他整個人便在紮在冰上的長刃上略一借力,便飛躍而上。若非輕功極好,是根本無法在刺入冰上的長刃上借力的。

秦玖的心始終提著,眼看顏聿縱躍的身影越來越近,已經攀至三分之二的路程,她心中稍安。便在此時,忽聽得身邊連玉人嗬嗬一笑,那笑聲有些詭異,無端讓她心中一寒。

“阿玖,我記得你喜歡看嚴王的戲,聽說他會挑滑車,可惜的是,本宗主從未親眼看過,當真遺憾。今日,本宗主倒是要見識見識嚴王這挑滑車的能耐。你往後看。”

連玉人的聲音裏透著冰冷的邪氣,一句一句鑽到秦玖耳中,仿若地獄魔音。

秦玖回首看了一眼,隻一眼,便覺得心神俱寒。在他們身後,不知何時,已經備好了幾隻鐵滑車,看上去比之顏聿在明月山莊和聶仁打賭時所用的鐵滑車還要高大、沉重。

在這一瞬間,秦玖已經知曉連玉人要做什麼,臉色頓時慘白,身子不可抑製地抖了抖。

連玉人竟然要從冰坡上放鐵滑車。

她咬牙切齒道:“連玉人,你不能這樣做!”這冰坡並不寬,鐵滑車從高處滾下去,顏聿如何躲開?

“我自然要這麼做。”連玉人冷笑。

秦玖起身便要阻止,卻被連玉人一把拽住了手腕。

“阿玖,乖乖地看戲,否則你恐怕永遠看不到這麼精彩的戲了。”他忽然揮手,兩名侍從便將一輛鐵滑車推了下去。

顏聿望著頭頂上的鐵滑車滾滾而下,長眸眯了起來,唇角浮起一抹邪邪的笑意。這一笑,秦玖看到了。

那是安慰的笑,也是自傲的笑。

不知為何,看到他這樣的笑容,秦玖忽然安定了下來。他在告訴她,他不會有事。

冰坡極滑,鐵滑車又重,更何況是從高處滑下,秦玖隻聽得隆隆聲瞬間漸遠,隱約看到顏聿在冰坡上身形縱躍了一下,再看時,他已經摔落在冰坡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