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驚波一起三山動(1 / 3)

大漠上的夜空深邃而寧靜,滿天的星星璀璨奪目,皎潔的弦月若隱若現,如夢如幻。清涼的夜風悄悄拂過戈壁,把遠處綠洲上的芳香灑遍了這片廣袤大地。

斷箭躺在篝火旁邊,雙手枕著腦袋,兩眼望著跳躍的火焰,沒有絲毫睡意。

三個多月噩夢般的日子真的結束了?李雄那句話讓自己不寒而栗。華山公楊文紀是不是在關西戰場自己不知道,但他突然出現在定陽城的時候,自己的確感到非常驚訝,他是怎麼突破大齊軍的重重包圍進城的?現在回頭仔細想想,這其中大有隱秘,而且這個隱秘可能直接關係到自己的生死。

斷箭輾轉難眠,越想越煩,幹脆坐起來抓起皮囊喝了口水,然後用力吸了幾口清鮮而潮濕的夜風,試圖讓自己暫時忘記這些煩惱。

戰場上,雙方將領打默契戰的事很多。如今這個年代,“養寇自重”是武人的生存法則,武人靠它建功立業,門閥豪族有時也會靠它來維持自己的權勢和財富,但這次定陽大戰怎麼看都不像是雙方的默契,而是有預謀,這件事的背後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華山公楊文紀顯然是此事中的一個關鍵人物,而自己是這件事的犧牲品。

突然,斷箭想到梁山公李澣說過的一句話,翻身又坐了起來。

出戰宜陽之前,李澣似乎預感到什麼,一直鬱鬱不樂。到了關西戰場後,宇文憲宴請他,兩人在大帳內發生了激烈爭執。後來李澣酩酊大醉,自己進帳背他出來的時候,李澣衝著宇文憲喊了一句,殺了宇文護。

宇文護是太祖宇文泰的侄子。太祖臨終之際,諸子幼小,遺命宇文護執掌權柄。宇文護不負重托,殫精竭慮,苦心經營,不但保住了太祖的霸業,還奪取了拓跋魏祚,輔佐太祖諸子登上了帝位,建立了宇文家的大周國。十幾年來,宇文護以太師、大塚宰之職總揆五府,獨攬大周軍政大權,成為權傾天下的風雲人物。

李澣雖然醉了,但說這種話還是會引來殺身之禍,所以第二天李澣酒醒後,聽到自己的講述,非常沮喪,很長時間都沒說話,後來他說了一句莫明其妙的話,說如果我死了,你要保護姿兒母子。姿兒姐姐是當今天子的弘德夫人,她的兒子是大周未來的太子,哪裏需要我保護?自己想當然地認為李澣這是在說胡話,他的酒還沒醒。現在回想起來,梁山公的話根本不是胡話,他好象知道自己要死了,他在交待後事。

這些年來,自己一直跟在他身邊做貼身侍衛,朝堂上的事多少知道一些。晉公宇文護把持朝政的事,天下皆知,不算什麼秘密,而且還有傳言說他曾殺了三位皇帝,遲早都都要問鼎九五至尊。

楊敷和楊文紀都是宇文護的親信,假如河東和關西的戰事都是宇文護一手操縱的,目的是弑君奪位,那麼當今國主和姿兒母子的處境就很危險了。如此推斷的話,梁山公的死豈不是和宇文憲有關?

齊公宇文憲是太祖第五子,當今天子的弟弟,晉公宇文護的堂弟,官居大司馬一職,主掌兵事大權,還兼領小塚宰、雍州牧,位高權重。在晉公宇文護實際掌控大周權柄的今天,宇文憲能有這樣的地位和權勢,不僅僅因為他們是一家人,更因為宇文憲對宇文護的絕對順從。對於大周皇室來說,一家人除了血緣關係外沒有其它意義,宇文護要想牢牢控製權柄,就要在關鍵位置上安排自己的人。宇文憲顯然是宇文護非常信任的親信之一。

既然如此,宇文憲為什麼把自己流放到敦煌?自己不過是一個無名小卒,殺死自己比踩死一隻螞蟻還無足輕重,他有必要留下自己的性命嗎?

斷箭越想越怕,他聞到了死亡的血腥味,他甚至有一種衝動,想喊醒六個生死與共的兄弟,乘著黑夜逃進茫茫大漠。

“你怎麼了?”一隻手臂輕輕搭到斷箭的肩膀上,“我們還沒有脫離危險嗎?”

斷箭歎了口氣,轉身望向項雲。項雲和自己一樣,也是從江陵北遷長安的佛圖戶,早年就是梁山公的侍衛,他有父母,有妻兒,他更渴望活著回家。這個八尺高的漢子曆盡三個多月的長途跋涉後,消瘦了很多,顴骨高聳,眼窩深陷,除了那雙堅毅而冷森的眼睛,幾乎看不到他過去矯健驍勇的身姿了。

項雲目光轉向漆黑的荒漠,“如果你決定逃跑,我們七個人一起走。”

“逃不出去的。”斷箭苦笑,“你的傷還沒有痊愈,行動不便,怎麼逃?”

項雲沉默了一會兒,用下顎指了指東麵,“前麵就是玉門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