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六月初七這一日,按理來說本該收縮防線的楚軍,卻對魏軍展開了猛攻,這讓燕縐、李岌等水軍將領頗感錯愕。
甚至於,李岌當時笑著對部下說道:“莫非熊瀝欲尋死?”
可不是嘛,此時魏方的魏軍,有燕縐的河間水軍,還有李岌的湖陵水軍,大小戰船數百艘,停泊在大江流域與彭澤一帶,而楚軍一方的邸陽君熊瀝,卻隻有寥寥幾十艘戰船,雖然艨艟之類的小船不少,但這種小船在魏軍的虎式戰船麵前簡直就是不值一提。
正因為如此,燕縐與李岌等魏將都沒有將楚軍的這次反撲放在眼裏。
但事實證明,楚軍的這次反撲,與以往任何一次都大為不同,在開戰的第一時刻,所有楚軍的大小戰船便快速向魏軍戰船靠近,還沒等魏軍戰船的拋石機砸毀幾艘楚軍戰船,那些戰船便已迅速靠近。
不過對此魏軍並不擔心,畢竟魏軍的戰船仍有機關弩可在中距離發威。
這不,當楚軍的戰船進入了機關弩的射擊範圍後,魏軍便立刻動用了這項戰爭兵器,試圖擊碎這些楚國的戰船。
但讓燕縐與李岌等魏將感到意外的是,這次楚軍的反攻,勢頭尤其凶猛,縱使他們憑借機關弩擊穿了一艘又一艘的楚軍戰船,但是那些楚軍戰船,仍舊義無反顧地撲向魏軍的戰船。
甚至於,就連那些戰船被擊破的楚軍戰船,也沒有停泊,並且,也沒有任何一名楚軍士卒棄船逃離。
“不太對勁……”
魏將燕縐皺起了眉頭,他隱隱感覺今日的楚軍有點不對勁。
他猜得沒錯,因為此時在邸陽君熊瀝的旗艦上,楚王熊拓正站在船首,不避箭矢,死死盯著前方魏軍的戰船。
忽然,隻聽砰砰兩聲,旋即船體劇烈搖晃。
片刻後,就有士卒前來稟報道:“不好,船艙被魏軍的機關弩擊破了!”
邸陽君熊瀝見此大驚失色,然而楚王熊拓卻萬分鎮定,從容地說道:“無妨,叫士卒們盡可能修補,隻要讓這艘船,支撐到我等殺上魏國的戰船就足夠。”
可能是熊拓的鎮定感染了船上的楚軍兵將們,以至於縱使船隻正在大量漏水,堪堪將要沉沒,這些楚軍兵將亦毫無驚慌,隻是緊握兵器,等待即將來到的接舷戰。
片刻之後,熊拓乘坐的這艘戰船,硬生生頂著魏軍戰船的機關弩,衝上到魏軍戰船邊緣。
見此,熊拓抽出利劍,振臂高呼道:“諸君,殺敵奪船!”
此時熊拓這艘船接觸的魏軍戰船,乃歸屬李岌麾下千人將劉匡指揮。
說實話,千人將劉匡一開始並沒有將試圖殺上戰船的那些楚軍放在眼裏,畢竟論近身白刃,他魏國士卒從未不懼於人!
可事實證明,千人將劉匡這次托大了,隻見在楚王熊拓身先士卒的激勵下,楚軍士卒們發揮出了遠超平日的水準,竟將戰船上的魏軍殺地節節敗退。
不得不說,跟當年魏王趙潤在大梁戰役時佇劍而立的‘參戰’不同,楚王熊拓那是真的提三尺之劍親自上陣殺敵,以至於激勵地周邊的楚軍一個個嗷嗷咆哮。
恐怕誰也不會想到,明明有燕縐、李岌這等將領督戰,且魏國水軍的實力遠遠超過楚國水軍,但是這場水戰的最終,魏軍卻被楚軍給擊敗了,甚至於,就連虎式戰船,都被楚軍奪取了七八艘。
“到底怎麼回事?”
魏將燕縐簡直難以相信。
直到後來,當他得知「楚王熊拓親赴戰場」的消息後,他這才稍稍釋然。
由於魏方的水軍暫時敗退,楚國軍隊終於獲得了攻取彭澤的機會。
熊拓當然知道過不了多久,魏將燕縐與李岌就會率領水軍卷土重來,畢竟在彭澤一帶的大江上,還停泊著幾十艘魏國的虎式戰船與上百艘艨艟。
因此,即便在明知麾下兵將已非常疲倦的情況下,熊拓仍下令立刻登陸,對彭澤縣展開攻勢。
不可否認,君主親臨戰場,大大激勵了楚國的士卒,縱使這些士卒也已頗為疲倦,但鬥誌依舊高昂。
“奪回彭澤!”
還是穿著那一身滿是汙血的王袍,楚王熊拓下令了麾下軍隊對彭澤縣的全軍猛攻。
“喔喔——”
楚軍士卒們咆哮著,大吼著,湧向彭澤縣,縱使城牆上的魏軍弩手們以猛烈的箭矢阻截,亦無法熄滅楚軍士卒心中那仿佛火焰般的鬥誌。
“楚軍瘋了!簡直瘋了!”
麵對著楚軍士卒那亡命般的攻勢,縱使是司馬尚麾下的魏軍,亦被楚軍所壓製,不得已隻好在摧毀城內防禦設施後,撤出了城外。
眼見魏軍撤離,楚軍放聲歡呼,慶賀著來之不易的勝利。
然而,並沒有幾人注意到,與士卒們一同浴血奮戰的楚王熊拓,此時卻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肋。
隻見在他王袍的左肋處,有一個破孔,周邊殷紅一片,隻是那血跡與那些魏軍士卒噴灑在熊拓身上的鮮血混雜了一起,是故才顯得不起眼。
而事實上,此刻卻有一枚魏軍弩矢的箭簇,還留在熊拓的身體內,那種號稱一箭就能帶走一條人命的三棱箭簇。
用手按著受傷的部位,楚王熊拓自嘲一笑。
此時,護衛在熊拓身旁的丞相溧陽君熊盛走近兩步,雙目微微泛紅,低聲說道:“大王……”
“莫要聲張,丞相。”
楚王熊拓抬手阻止了熊盛,旋即神色鎮定地目視著前方正在歡呼的楚軍士卒們,歉意說道:“抱歉,丞相,孤禦駕親征的征途,恐怕要止步於此了……”
溧陽君熊盛雙目含淚,連連搖頭。
用沾滿鮮血的手拍了拍熊盛的臂膀,熊拓笑著說道:“無須介懷、也無須哀傷,與其被魏軍攻到王宮後無奈自刎,孤寧可戰死在沙場上。要怪,隻怪時運如此,是上蒼要使我大楚覆亡。……待孤亡故之後,丞相便率餘眾向魏國投降吧,沒有必要再犧牲更多了。”
“大王……”
“噓,莫要打攪了那些正在歡呼的士卒們。”
“……”
看著楚王熊拓從始至終從容鎮定的麵孔,溧陽君熊盛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
此時天色已暗,楚王熊拓仰頭看著天空,嘴角揚起幾分略帶苦澀的笑容。
魏昭武十二年六月初七,楚王熊拓禦駕親征,率軍奪回彭澤縣。
然而是夜,熊拓就因為箭創迸發而亡故。
楚王熊拓的亡故,徹底擊垮了楚國的抵抗。
數日後,溧陽君熊盛遵從楚王熊拓的遺願,率眾向魏軍投降。
楚國,遂亡。